沉默一会儿之后,大师傅道:“弟子懂了……”
第二天的清晨,大师傅就告诉了他:“山下五十里外,城中有姓左的望族,你去吧。”
“看来你只是个普通的公子哥。”离开寺院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她这么说。
可是什么公子哥会被丢在寺院里十余年也无人来寻呢,他的心里已经崩去了一大块。
也许还另有一些隐情,聪明的脑袋这次给自己选择了解释。
他们到的时候,这户姓左的人家门前黑白灵幡高悬,看起来正在办丧事。
他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把她留在了驿馆,孤身潜入了那间宅邸。
这一天宅邸里所有人的对话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两个丫头说:“夫人这一死,会不会便宜了那周姨娘?”
“夫人早就不管事,只不过让个正房位子出来罢了。”
“夫人当初也不是自己要放手的。”
“姐姐,此话怎讲?当真是老爷……?”
两个马夫在说:“哥哥,你少吹了,夫人能与一个伙夫?”
“要不是真的,我怎敢吹这样的牛,我亲耳听到,夫人就被那伙夫按在门板上浪/叫。我亲耳看到,夫人衣衫不整,嘿嘿,那对奶——”
“哥哥!慢些说,慢些说……”
两个嬷嬷在说:“要是太夫人还在,也不会让这女人苟延残喘到今日。”
“如今二老爷可算松了口气了。”
“娶了四房,都没有再生个带把的,想来也是冤孽。”
“那个孽生子……”
“莫提!莫提……”
“当真浸死了?”
“死了,浸死了。死得透透的……”
几十张嘴巴在他的耳朵边上絮絮不绝,他并没有被他们看到,却好像一下子被推到了他们的视野最当中。
他从有记忆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这么如坐针毡过。但他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这一夜,左家的灵堂上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除了打瞌睡的那些家仆,一个跪着的年轻人首先看到了他。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狄飞崖看到了一张与他有些相像的脸庞。
跪着的年轻人大声喝他,惊醒了其他昏昏欲睡的家仆。
他无视他们要围上来的架势,径直走向了停在中间的灵柩。
轰的一声,棺盖轻易被他打开。他向其中望去,那是一张与他……更为相似的脸。
这张脸上只剩下了僵硬与苍白,隐隐传出一股腐败的气息。他冷漠地看着她,摒弃一切感情地看着她。
他不敢多加思考,他怕思考让他就地万劫不复。
日夜轮换了一遍,他在一条河边反复洗清了手上早已洗清的血迹。就是在这条河里,有个人本该被溺死在这里。
他在驿馆里找到了她,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了?”
他笑对她摇摇头:“真的就是一个无趣的公子哥而已,我们回去吧。”
那时的她是不会知道的,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个早晨,稷州左氏一族被人发现族灭于左氏大宅,男女老幼,主人仆人,宅邸上下近百余口人,无一生还。
血腥味从宅中飘尽城内,血水沿着正门的石槛流进了城中。
他抹尽了他的过去,他还是所有人心中的天才,是她觉得完美无缺的那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晨光熹微之时,他对她说:“我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比较好。”
她只当他在自我宽慰,也笑道:“我也觉得。”
…………
林克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他的眼底里还留着一片炽热的虚影,那是一个冷面罗刹一般的人,举剑站立在尸堆之间的样子。
血沿着他的剑尖滴下,他的眼也是滴着血一般的冷酷无情。圆月高悬于他的头顶,却被他以那双眼看到的样子滤成了鲜红。
这个不是人,不是仙,是鬼,是魔。
“这就是你敬仰的师尊,问离仙君,狄飞崖。”
一个鬼魅般的清凉声音从他脑后冒了出来。
他惊得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虚影般的人物飘在他的头顶。
那张脸的嘴上离不开一丝轻飘飘的坏笑,同样的眉,同样的眼,却不是他见惯的那种云淡风轻,而是一种阴鸷的邪恶。
年轻一点的师尊靠近了他一些道:“你看到了,那是真的。他杀无辜的凡人,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他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你仰慕的那个人。”
年轻师尊的虚影靠到了他的耳边,他又问他:“和我一起毁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