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我也有许多做不好的事情。”

火焰和热锅中液体带起的热气让他时不时地像个虚影般摇晃，蔚雨卿看到她想象中的师兄转过身去，然后倏的把自己白色的外袍脱落在地。

衣袍落地的声音让她有了一些些疑惑，但等他连中衣都开始解开之后，蔚雨卿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了。

“师兄……？”

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

师兄的动作并没有因她的话音而止住，他的肩膀很快露了出来，接下来就是背……

“师兄！”

蔚雨卿忘了自己的心事，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而橘红的火光和白色的烟雾中，她看到的是师兄背脊正中，沿着脊柱而下的一条极为粗长的伤痕。

这伤痕就像他完美的背部上豁开的一个大口子，狰狞暗红，令人望而却步。

就像他的脸有多美一般，他背上的伤痕就有多丑陋，多可怕。

师兄的背上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疤痕从何而来？凭他的修为，还去不掉这个伤疤吗？

就像是回答她的疑问，师兄娓娓道来。

“我没有灵根。”

这句话首先就像平地里的一声惊雷，又让蔚雨卿不知眼前所见是否只是虚幻。

“怎么会？”她甚至笑了一下，以为这个师兄在同她说笑。

“我的灵根是人为植进去的。”

师兄说着微微回过头来看着她，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就如同在说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

“灵根……要怎么……？”

蔚雨卿对上了他的眼，她不再认为他是自己的幻想了，他就是她的师兄，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师兄。

“打开背，一寸寸埋入。”

他只简简单单说了这几个字，却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简单不起来。

背，打开，一寸寸，埋入。

这令人惊悚的，异想天开的话语，在她的脑内如同坠入地面的陨石一般引起星火碰撞。

轰的一下，来自天外的奇光炸裂，徒留地表的余烬却昭示着这件事真实存在过。

蔚雨卿该说什么。

那你的灵根管用了吗？

你怎么用人为做成的灵根修炼到现在这样厉害的水平的？

你为什么当初要做这样的事？因为想求仙，想要长生吗？

她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但最终问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疼吗？”

师兄看着她的目光微微怔了一下，他把头转了回去。

片刻之后，他说了一声：“不疼。”

蔚雨卿已经把自己的心事忘记了，她走到师兄的旁边，然后替他把披下的衣服轻轻罩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他依然干涸的伤疤，而热风将他没有束紧的白衣吹得隆起，令他像是一个白色的幻影。

他轻轻按住蔚雨卿放在他衣襟上的手，然后对她说道：“师妹，我一直在彷徨，一直在否定，但是我尚且能走到今天，你比我聪颖灵慧得多，也可以继续向前。”

蔚雨卿感到这时的师兄不在是总和自己隔着一点距离，以师长般的身份要求自己的师兄了。他是在掏出自己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与她对话，但……

“可是师兄。”感受着攥着自己的手的温度，她说，“我不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了？师兄，你是为了什么？”

“我……”师兄又沉默了片刻，最终答她道，“我是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蔚雨卿觉得她不该再追问下去了，她说，“我原本是想去探究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越是修炼，我就越觉得自己平庸，不可能走到那一天。师兄，你和师傅当初为什么会选我？我，我真的……什么都学不好。”

“师妹。”师兄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以后他会时常做这个动作，但这是第一次。

他说：“我只有你一个师妹，我希望在你羽翼丰满之前，能够把我所学都教会给你，让你足以应对世上艰难。”

“我……？”

她又想问这个问题了，为什么是我，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但是师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听他的语气，似乎她成为他的师妹是理所当然。

他说：“我已结丹，你还未筑基，我怕等不到你独当一面的那一天。所以我很急，即便知道你会做不到，我依然用最苛刻的标准要求你。只要你能够学好，就算你讨厌我也没有关系。”

“可是……”

“可是我可以让你讨厌我，却不能让你讨厌自己。我也知道讨厌自己的滋味，但是我却把它强加给了你。对不起，师妹。”

此时夜间的竹林寂静无声，只有架起篝火的木柴发出噼噼啵啵的燃烧声。

在这个时刻，蔚雨卿好像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师兄，却好像更加猜不透他。

他们在这个晚上牵着彼此的手走出林中的小径，他们从这一晚开始变成了真正的师兄妹。

这一晚之后，师兄依然会严苛地要求她，但修炼之后，他们会一起看林中的风景，一起说话。她虽然还是很辛苦，但是却感受到了快乐的滋味。

她和师兄的关系也并非就此一帆风顺，只是当他们再有矛盾时，都会想起火光中的那个夜晚。那种寂静顺着时间抚平他们心中的褶皱，他们都会记得，那个夜，很静，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