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二十六年后,便改元正宣了。”狄飞崖答,“那年你几岁?”
蔚雨卿哪会不记得那一年的事情,天武二十六年,正是她十六岁离家出走,奔赴通天城的那一年。自此以后,人世间的凡俗之事就与她再无瓜葛,她对那个家本就没有眷恋,也不再关心人世间之事。
如今听狄飞崖一说,她才意识到,就在她离家的第二年,她的生父与继母竟然就这样先后离世了。
看着她沉思的表情,狄飞崖也说道:“很不寻常,对吧?”
“是。”蔚雨卿点头,“我实在想不到我继母是会自缢的人。”
“除非她也染了疫病。”狄飞崖道,“或者是什么更不寻常的死因。”
看着他的神情,蔚雨卿小吸了口气道:“你有点头绪了是不是?”
“对。”狄飞崖极其快速简洁地回答,“我挖了他们的坟。”
“什么?”
“我说幸好他们是凡人还存有尸骨,也幸好这么些年都没狗叼出来啃了。换了个修仙的,现在不是连个渣渣都找不到。”
“你等等……”蔚雨卿用掌心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道,“你让我消化一下……”
“你不会生气吧?因为我挖了你亲爹的坟。”
“不会。”蔚雨卿答得倒快,“只是我觉得怎么说……有点荒诞。再说挖都挖了,还能怎么样。”
“就是嘛。”狄飞崖嘴上看起来满不在乎,其实看起来倒真怕她会因此生他的气。
见她也没甚所谓,他就接着说道:“我认为从结论来说,他们都是死于修士之手。”
“怎会……”蔚雨卿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她从前生活的城镇,绝难见仙人痕迹,为何会有修士出现,还正好偏偏就取了她爹娘性命。
“骨上有成片紫斑,以灵力呼唤仍有微弱反应。你想到什么没?”
他的提问让蔚雨卿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了一个久远的画面。
竹林下的石台上,少女在青年的注视下,颤抖着手提起一把骨刀。
石台上是一只已然没了生息的灵兔,少女的刀好不容易提起,却又顷刻放下。
她惶恐地看了一眼青年,垂头道:“师兄,我、我办不到……”
青年话中带点笑意,语气却不容拒绝:“又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
少女痛苦地咬唇道:“是不是第一次,可是之前那些都是自己食了毒物,或者被咬死的……吃了我调配的药死的,这是第一次……师兄,一定非要这样不可吗?它有名字的,我……”
“非这样不可。”青年正色道,“只有亲手剖开,亲眼所见,你方能知道你所制的药效力几何。这样的事往后还会有很多,今日不正视它,明日要面对的也许就是你的亲人、朋友的尸体。师妹,动手吧。”
听了他的话,少女终于不敢再迟疑。尽管喉头酸楚,她还是在青年的注视下,用手中刀划开了那皮毛与骨肉。
那一次,在那鲜红血肉构成的图景里,她见到了就是一个已经开始泛出紫斑的骨架。
“是紫华散……”从记忆中脱离的蔚雨卿出神道,“最基础的毒药。人畜服食之后,就会从肢体不协调开始,慢慢变到无法动弹,到最后只有喉管可以呼吸,最终连呼吸都做不到时……”
“我想也是。”狄飞崖点头道,“凡人也好,仙人也罢,这样死去比一次毙命痛苦得多。”
“但是这也……”
蔚雨卿想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稍入门的丹修、药修都能调配出这味毒药。心中虽是这样想,但剖开那只小兔子时,师兄在一旁冷静注视着她的表情,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他们两个人都为这个话题沉默了一小会儿,直到一个人冲了进来,打破了此间的短暂沉静。
来人令人意想不到,是狄飞崖的小师妹,瑶台峰的掌令大师姐桂凡。
桂凡此刻面上是少见的凝重与焦急,她顾不上招呼,直接道:“你们都在这里,师兄,圣君,快和我来。仙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