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吗？”

白白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身后的门，向里面轻轻喊了声：“师傅，藏音圣君来了。”

秦故一踏入室内，便见到一个熟悉的白色，几乎令他呼吸一滞。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她披了她师兄留下的衣服伏在案上。

“你怎么来了？”

不算太坏，秦故心中松了口气，然后绕到她身旁看起她所书之物。

纸面上是一个着装怪异的小孩，穿着很短的裤子，一双有绑带的鞋子。他身上是短袖，再往上看去，却再没有了。

肩膀以上的画面就独独空缺在那里，就像作画的人想不起他的相貌。

“我总是看见他。”画画的人说，“但是师兄走了以后，他就没有出来过了。我觉得他就是他，他求我救他，但我没做到。”

“……你做不到的。谁都做不到。”

秦故想起那日在灵篁峰地宫中见到的那一幕，地上只留了漆黑的灰烬，一件被黑灰覆盖的白衣，还有一支带血的簪子。

他想起了风尘仆仆的蔚雨卿扑门而入，跌坐在地上良久，既不说话，也不流泪。她最后默默拾起了那件白衣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拾起了那根簪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用很小的声音对她自己说，“你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骗子。”

她就那样穿过齐聚在此处的所有人走了出去，她在竹林中逡巡穿梭，秦故远远跟在她的后面。

她迈进了林间的小筑，不久之后，其中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

笛声从还算流畅到支零破碎，秦故忍不住走到门口向里看去，就见她终于抱着那支笛哭得泣不成声道：“为什么我就吹不好？为什么？”

这一年的春天就停在了这个地方，一个人的生命停在了这个地方，一个人的心也停在了这个地方。

大概所有的人都在怀念楚怀青。而蔚雨卿会不会恨他？秦故不敢肯定，但秦故肯定恨他。

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人，即便更久的时间过去，谁都不再提起他，他知道，还是有人会徘徊在夜半的竹林里，用一支连不成段的笛曲想念他。

“乡愁，什么是乡愁呢？”

问这句话的人这么说的时候，早就已经把她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她像一个学究，一个探险者，力求把有关他的所有事情，所有东西都保存下来。尽管每一个发现，都会让她心如刀绞。

秦故说不上她算不算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一部分。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一切都怪楚怀青，一个连自己的诺言都无法遵守的男人。

如果他活过来，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填平已经深陷的伤？

“他之前给过我一个东西。”

秦故的突然开口让蔚雨卿猛的侧头看他。

“我也有东西给你。”

秦故递给她一个怀表一般的法器，打开之后，里面已然嵌入了一枚纯白的羽毛。

“这是他给我的。”

他又递给她一片黑色的羽毛，看起来正可以放入表面的另一个凹槽。

“这是？”

“我不知道。”

“那你的这个法器，是怎么得来？”

“捡来的。”秦故看着她鲜活了一点的表情，顿了顿道，“……真的是捡来的。”

“这个……要怎么？”

“我不知道。”

秦故如实回答。在楚怀青交给他那尾黑羽之时，也许他就知道他有那尾对色的纯白羽毛，也有朝一日会得到这样一个放入它们的法器。

什么都算得这么好，为什么就算不准怎么让自己活下来，怎么让爱他的人不伤心？

蔚雨卿捧着那个法器，如同捧着一个不确定能带给她快乐，还是更多忧愁的魔盒。秦故觉得这里应该留给她一个人，他退出了这里，走远几步，再走远几步之后，他才敢回首。

“什么是乡愁？”

他也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觉得那会是一个很复杂的答案，值得人用一生去探索，去追寻。

但愿你得到答案。喜也好，悲也好。

我也爱你，所以不希望你被爱所困。

………

状如怀表的法器在日光下发出银色的光辉，蔚雨卿将它捧在手心，而迟迟不敢将另一片黑羽放入其中。

她知道他已经死了，无论她能从这个法器中得到什么，他还是死了。

一整年的时间过去，于修仙者来说，不过白驹过隙。而对她来说，却是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年。

更可怕的是，她觉得她只记得了，只怀恋了他的温存，却仍然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模样。

当他知道他快要死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想的是如何保全整个昆仑？想的是只牺牲他一个，还是在想她？

这些想法缠绕了蔚雨卿无数个夜晚，令她痛苦难堪。如果那时候能问清楚就好了，如果……

当她不敢使用这个法器时，她怀疑起了自己。她是否真的爱他？如果爱，那么她理应对他遗留下来的事物欣喜若狂，为什么如此恐惧，生怕再知道更多？

她是在轻蔑对他一无所知的自己，在轻蔑对他的怀抱甘之如饴，却未曾为他做过什么的自己。

是了，也许他死前的那一刻是在恨她，恨她没有来得及拯救他，恨她不像他一般，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思考又回到了那无数个夜晚里最终得出的自我厌弃，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已失掉了勇气……

“给我静默，我将向黑夜挑战。”

一个声音忽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的手一抖，几乎要将那个法器掉落。

这是何时听过的话语，为何会在这一刻让她记起？

“给我静默，我将向黑夜挑战……”

她跟着念了一遍这句话，就好像在很久的从前，也有谁为她读过这样一句诗。

这句话如同给了她勇气，她将那片黑色的羽毛嵌入其中，她下定决心，要去追寻他所留下的一切——

——【楚怀青篇：Lost】完——

恭喜你BE惹，读个档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