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接着说：“在这里，从前有个师兄没有告诉他的师妹他的心里话。然后就有了这口桥，和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我也是，我曾经没有在这里倾听一个人话中的真意，然后我也错过了他。”

她的话令眼前的师兄妹再去看了对方，他们依旧沉默不语，但这次他们的眼神没有错开。

“一起回去吧。”圣君对他们说，“回去把要说的话毫无保留地说完，这样即使你们最后还是要分开，也不会留下太多遗憾。”

这之后，蔚雨卿就第二次看着这对师兄妹从铜铃桥上离开。只是这次他们没有各奔东西，而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离去。

风带起阵阵铃声的时候，楚怀青从后面走到了她的身边，他问他的师妹：“为何要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而他的师妹对他浅浅一笑道：“师兄，你讲讲你过去的事好不好？等你讲完，我就告诉你我到底错过了谁。”

她想起了他从前说过的那段话，到了现在，她终于知道他所指的，是否希望忘掉的不好的回忆是什么。

她那时一直以为他在说他自己儿时的经历一直梦魇着他，令他想要忘记。

但其实，他却是在卑微地试探着问，如果你想起了我的不告而别，想起了我的突然离去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痛。你是否还愿意想起，还是说，像现在这样，和我做一对甜甜蜜蜜，没有过去的师兄妹就好。

那时的她说想要忘掉，所以他满足了她的愿望，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现在的她想起了那种痛，却不会拒绝去想起它。是那种痛，一点一点雕塑着他对她的意义。是那种痛，更想让她去把握住再次取回的失物。

果然这次，他又问了她：“师妹，假如你一直被一段不好的回忆梦魇，如果你能忘掉它，你一定会无忧无虑并快活得多，你是不是会想忘掉这段记忆？”

而这次，她轻轻摇头回答他：“那要看这段回忆是不是真的全是痛苦，而没有一丁点快乐和美好。如果有的话，我就不想忘掉。我想要一清二楚的快乐，而不是一知半解的快乐。”

他的脸色因她的回答出现了些许变化，那不再是水到渠成的接受，而是夹杂了欣喜和抗拒的迟疑。

他抬头仰望着今日的月光，再一次把这个故事说给了她听。

…………

这个故事照旧从一对在同一个院子长大的青梅竹马说起。

从他们两小无猜的年少时光，到分离不见的少年岁月。

从再次相逢的萌生爱意，到相约私奔的互诉衷肠。

从女孩失约的那一夜，到男孩另娶他人的那一夜。

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到他得知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从他落魄失意后的再次重逢，到她坚定的拒绝。

故事然后又从那个失去双亲，与外祖母相依为命的男孩子重新开始。

他踏上了求仙的路，见到了为他埋入灵根的师傅，为他的外祖母送了终。

在他开始说男孩的故事起，蔚雨卿就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丝不确定。她知道他在犹豫，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听他完全说完之后，蔚雨卿捏住了与她并排放着的那只手。

她告诉他：“我也知道一个过去的故事，但是和这个故事稍稍有些不一样。”

被她握住的指尖似乎跳了一下，她更紧地握住他，然后说道：

“第一个男孩和他的妻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在他们几乎开始仇视彼此的时候，他的妻子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她感觉自己失去的孩子又要回来了，她幻想着再次见到他，所以她继续留在了家族的庇护中，尽管她已经根本不爱他。”

“但是在期待中降生的是一个女孩子，他的妻子感到一切都崩塌了。这个女孩的出生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开始病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将新生的女孩当做掌上明珠，怀的时候就不停地咒骂，惩罚她。”

“有了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终于感到了对她的愧疚，他求助与养他长大的母亲，然后将这个孩子在每年夏天送去。他的‘妈妈’，男孩的外祖母又一次接纳了他。这个女孩子在这里生活下来，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亲外婆，而和她一起生活在这里的，那个清秀好看的男孩子，就是她的亲哥哥。”

她没有再说下去，既是因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也是因为她这时才发现，泪水已经悄然不觉地爬满了整张脸。

她扭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她，那目光中映出一个水盈盈的月亮，就好像人间的真实终于从这双眼中倾泻。

她淌着泪，带着一点点笑问他：“你会怪我吗，怪我现在才把你想起来？……哥哥。”

他的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满目的星辉终于迫不及待地从这双眼里泻出，她感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他问：

“你呢？你会不会怪我不辞而别，只留下你一个人。”

“我当然怪你。”她捧着他的脸，开始一下下呜咽，“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好痛苦，我都好想你。”

但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他以为他给她留下的伤痛只有那么一次，然而其实对她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

还来得及。我回来了，所以一切都来得及。

紧紧拥抱住他的时候，她这样想。

我要把所有的话都说给你听，然后牢牢地抓住有你在的世界。

你是我的月光，是我永远也不愿失去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