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是往年,现在是现在,成箱的彩礼往娘家拉,厚厚的红包递给丈人,上赶着嫁的都有,还流氓罪,老黄历了。”
“说是这样说,丑啊,没过门就有了,不怕人家闲话说是野种。”
诸如此类的话,罗老爹没少听,当真是两败俱伤,祸害一片,可这种事自古都是老百姓最喜欢的话头,你越不让人说,人越觉得戳中你痛处,说的对了,硬要说。
即便青农员工很识趣的让家人不要说大老板的话茬,可嘴上不说,耳朵还能听,关起门来总要嗯嗯两声,否则不合群啊。
家里呆着憋屈,老大老二家都忙着照顾孩子,没空搭理他,又不敢乱荡,怕人瞧见,罗老爹煎熬万分,可他更担心过年,三儿两女坐一堂,新仇旧怨齐齐涌上来,还能摁得住?若是不叫聚,也有一通波折,让人闲话小儿最得爱,不管老大老二云云。
他干脆猫在田坎,窝着枯草望天,回想自己一生。
“啥东西,哥?”
罗师塘掀开帽子,苦笑不得。
“我说是个啥东西跑田坎里匍着,吓我一跳,大冷天不呆家里烤火,在这喝啥风呢?”
“火烤得闷,出来透透气。”
“那你这草窝子铺得也不厚啊,地里湿气不怕袄子欺湿了。”
“没多会儿。”
罗老爹没法再装怂,只能起来拍拍草屑,道:“你不烤火,往这坎子跑啥跑?”
“我瞧瞧麦出没。”
“青农不是有人负责,咋地叫你啦?”
“没有,我就是闲不住,四处望望。”罗师塘语重心长道,“哥,放宽心,日子久了,啥事都过得去,要我说你该学学小孩,看看人家学云,学雷,哪一个不是该吃吃该喝喝,倒是你还假起来,在这跟自己怄气。”
罗老爹恨道:“老二问都不问,办酒都没来,老幺不要脸,咋骂都没用,我咋跟他俩比?孩子没做好,人家都骂没爹教哇。”
罗师塘沉默,半晌后忽然道:“哥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没有好好教呢?”
“我哪知道他们会长成这样,要知道老幺变成这鬼样子,恨不得生下来就掐死他。”罗老爹眼中凶光大冒。
“唉。”
罗师塘长叹一声,道:“这事学雷确实做的没谱,但话说回来,他跟叶秀老早就谈婚论嫁,若不是你瞻前顾后,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孩子生下来都不出奇,何必揪着不放?
村里不就那回事,传个一段时间,学雷小两口日子过好,就没人闲话,关键你自己得放宽心。”
山边边别说二十岁,十七八结婚多的是,只要说得起,罗老爹却考虑到自家不一样,儿媳妇得挑一挑看一看,结婚最好是到年纪扯证,光明正大,再加上二妮没嫁,多等一年应该没问题。
可落到实处就成想得美,纯纯自己给自己挖坑,老幺啥德行不清楚,把他当小孩?
罗师塘有时候也无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亲哥的性子就是太执拗,看大嫂就气当时一会,现在乐呵呵照顾儿媳,生怕孩子出问题,外面人闲话?随它去,反正好处俺家得到了。
说难听点,就是……算了,亲哥,还是不说难听的。
“哥,你就在坡上大大方方走,要听到谁在耳边说一句不好,告诉我,我找他家去,没到躲田坎的地步,再说,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过年人家来拜年,你也能不见客?”
罗老爹嗫嚅良久,说出自己发愁的事。
“不当急的,学云几个都是大成人明白事理,大过年会当着爹娘的面吵嘴?咋那没材料。”
罗师塘笑道:“就算要吵,总得有个由头,我瞧学雷现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吵不起来,你要真怕,就到俺家过年,两家一起摆桌,当一屋子人,谁有气都得憋着。”
“倒是个办法,就是麻烦弟了。”
“说的啥话,一顿饭的事。”
……
未婚先孕对两家都很难堪,要论理亏者,还真论不出来,你情我愿的事,说不清白,但叶保荣还是觉得难受,尤其是风波越演越烈,连着罗学云一起骂,有点不安,找理由登门探问。
“秀儿跟我出了五服,可说亲找的我婆娘,这事就撇不过去,俩小孩不懂事,连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受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看罗学云的脸色。
“我还以为是田地的事,叶支书,这事不当提的,没啥意义。”
“到底传闲话谁都没跑了,学云做人板正,被拖了后腿。”
“那也是我爹没教好,跟叶家没关系,你说这事好像我多大气性,一点沙子都揉不了。”罗学云道,“放宽心,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不会不讲道理的。”
“听学云这样说,我舒坦多了,一直觉得没把好关,对不起你。”
罗学云赶忙扯开话题:“新葡萄园怎么样,产量和品质都还能跟得上不?”
“好得很。”叶保荣顿时眉飞色舞,“技术员用心得很,三天两头来检查指导我们……”
送走叶保荣,他喟然长叹。
这或许是老罗家最没滋味的一个年,承上启下的阶段,出了这么档子事,或许以后儿孙满堂,会冲淡这种痛苦不满,把它变成往事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东西终究不会再回来。
每个当了爸爸妈妈的人,都注定只能更多关注小家,永远无法再体味自己是小孩时,跟兄弟姐妹一起欢庆的感受,但是继往开来,总有人会沿着这脚步一路向前,往事不回头,一路向前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