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欲言又止,踌躇半晌叹了口气,把人往里边推。“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我没法儿说。”
青莲吊足了顾青的胃口。医者仁人,顾青看不得自己的病人受苦,他大步流星地入了西厢。每回问诊,西厢房里都会设到纱帘。鹫儿在帘后,只探出一只手给他把脉,今天不知为何,没看到手。
顾青是个直性子,他知道鹫儿就在帘后,于是就说:“有病不避医,夫人哪里不适尽管告诉我。”
话音刚落,帘后探出只手轻轻地躺在脉枕之上。这手与以往不太一样,玉藕似的小臂上有块青紫,十分触目。
顾青以为是她不小心磕碰到的,没太放在心上。他一手把脉,没过多久眉间沁出欣喜,可一转眼又深沉了。
“是男是女?”帘后人问。
顾青未答,反问她:“如夫人可有见红?多不多?”
帘后人未答。
顾青收了手,忙写下一道方子,正声道:“如夫人应该歇息,喜脉不稳,怕是会保不住。”
“是吗?顾太医,此事千万别告诉他人,特别是辉之,我怕他会生气。”
“怎么会生气呢?林官人如此敦厚之人,知道你有喜高兴还来不及,他常对我说想要……”
话说到一半似被剪子剪了,顾青见眼前的纱帘被只手撩起,而后走出一个妙人儿。妙人身姿窈窕,行步如弱柳扶风,只是她的脸花花绿绿,嘴角还破了皮。
顾青缓过神,不由再打量,心里窜出无名火,直道:“这……是谁下这么重的手,好歹是个女子!”
鹫儿垂眸道:“不怪官人,是我不小心惹官人生气了。顾太医,若是你与他说我身子不济,保不住他的骨肉,我怕他……”
鹫儿说不下去了,十分伤心地哽咽起来。顾青于心不忍,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泪。
鹫儿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绪,啜泣道:“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特别像我这种,主母看不惯、咬不得,逼着吃那些药汤,断我生路。好在有您这位神医治了我的顽疾,而我能靠未出生的孩子苟且偷生。本是件好事情若因我身子不济,失了官人欢心,接下去这日子要我怎么活?顾太医,我求您,你千万别说出去。”
顾青的心被她眼泪浇化了,顿时五味杂陈,左思右想,他就把方子一折为二交给她,而后又写了一张。
“我给你那张是安胎方,里面几味重药我圈出来了,到时另加到这张方子里就好。”
鹫儿闻言感激涕零,连忙跪礼。
“唉,你身子不好,使不得。”顾青伸手扶上,小心翼翼。“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不过你要歇息倒是真的,见红厉害的话就让青莲来找我。”
鹫儿颔首,莞尔而笑。
顾青打心眼里可怜她,到林暹面前报喜不报忧,只道:“如夫人怀的是小公子。”
林暹一听心花怒放,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太医,你果真医术精湛,真不知要如何谢你。我让管事备五十两黄金送到您府上,就当酬劳。若孩子平安出世,另有重谢。”
顾青一听,并露出喜色,反而说了席意味深长的话。
“林官人,为病者解忧是我天职。这些时日,务必要让如夫人好好歇息,不可大喜也不可大忧,母子平安才是正事。”
林暹只听出明面上的意思,心想:这段日子总会好好照顾鹫儿,哪会让她受委屈?
林暹也的确这么做了,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各式补品往房里送。没多久林珊也知道鹫儿有喜了,突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她。
之前她可是在药里下毒的,林暹心有余悸,自然不敢让她上门且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也有孕在身,行走多如不便,还是不……”
“你是不信我吗?”林珊面露不悦,板起脸时的模样与林暹有几分相似。
林暹当然不敢说真心话,抿起嘴,不再多言。
林珊觉得做姐姐的被亲弟弟当贼似防着,不但败脸还伤亲情。她不由轻搭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上回你叫我别插手,我就没动过心思。既然你喜欢她,也与她成了半个家,我自然不会多管。再说你身在京都,周边全是眼,芝麻大小的事传出门都能让旁人笑话半天。到时你落得治家不严的名声,而我也逃不过蛇蝎心肠,于情于理都是弊大于利的事,我们都是从林家出来的,怎会不懂?”
说罢,姐弟俩相视一眼,心有灵犀。
林暹说:“前阵子鹫儿在宅里闷得慌,我想过几日带她去游湖,到时邀姐姐、姐夫同去如何?”
“甚好,如今正是鱼美螺蛳肥,我也想去赏景。”
两人一拍即合。林暹回府之后就与鹫儿说了此事。鹫儿睡得迷迷糊糊,他说什么,她也就嗯嗯啊啊答应了。
林暹看着她的睡颜心生欢喜,忍不住轻掸下她的鼻尖。他想再过几年,他升了官职,到时再置办大点的宅子,千万不可委屈了她们母子。
正在林暹为鹫儿筹划之时,他的大儿子呱呱落地,大胖小子虎头虎脑,在娘亲、祖父、祖母怀里转来转去半点都不吵闹。林岳氏急不可耐地将此喜讯托人送到京都,还在信上说:等孙儿大些之后就让他随陈婉儿来京都,到时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