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暹低笑道。他舌上有伤,说话含糊,可每个字鹫儿都能听得清楚。
“我是来看你的。”
她回得很温柔,搁起火把,从袖里掏出浸过药汁的丝帕,走到他面前轻轻擦着他脸上的伤。石宝打得有点狠了,鼻梁骨都歪了。鹫儿倒是心疼他这不堪的模样,手捏住他的鼻尖,轻道:“忍忍。”
话音刚落,“咯嗒”一下,紧接着是另一个人的惨叫。
鹫儿嫣然一笑,道:“好了,这样就正了。”
林暹直勾勾地看着她,这双眉眼与梦中的一样,像是含着糖。她的手势也极温柔,恰似在林家时替他擦汗揉肩模样。林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凶神恶煞地狠唾她一口。痰里掺着血,像颗生锈的钉子,钉在她不露破绽的芙蓉面上。
“贱、人!”
他咬牙切齿,这两个字骂得格外清晰。
鹫儿微怔,不由垂眸,缓过神后她慢慢地将脸上污物擦干净,不计前嫌继续给他上药。
“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涂好了不易留疤。”
她犹如无事一般。
林暹不愿收她的好心,倔强扭过头。事到如今,他仍是孤高自许,使得一股唯我独尊的公子脾性。
鹫儿不在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随意问道:“回家之后过得可好?婉儿姐姐好吗?还是方娘、义母,她们都还好吧?”
轻柔悦耳的声音如缕清泉冲淡了此处的阴冷恐怖。
担到妻母,林暹心生愧疚,他本应活在妻贤子孝下,而此时此刻与冰冷鼠虫为伍。
这个毒妇想做什么?是想拿他家人来威胁他吗?林暹怒不可遏,不由挣扎起来,可每动一下身上铁钉就刺得他痛不欲生,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咬牙呜鸣,好不容易忍痛过去,全身力气就像被耗尽了。
鹫儿轻轻地把他按住了,很坦然地说:“我只是问问,别无它意。这么多年,我也是有所牵挂。”
“牵挂,你能有什么牵挂?你自私无情,把所有人都当作垫脚石,一旦没了用处就扔到一边。当初我是如何对你的?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你,你要的我也都给你,到最后你却弃我而去,我这样求你,跪地求你,你都无动于衷……毒妇啊毒妇,你就是个娼、妓,人尽可夫,十足的娼、妓!”
林暹声嘶立竭地叫骂,一口一个娼妇,然而这般的话像是此地无银,骂得越响就越是在意,在意曾经一片心血,一片痴情,被她无情贱踏。
鹫儿却是不服,她也是付出过心思的,也曾想过与他一生一世,谁料他是衣冠禽兽,凶狠起来半点都不顾。他就是只被压抑许久的兽,披着道貌岸然的皮扭曲了人欲。
“就算娼、妇也不会选你。”鹫儿笑着回敬。
林暹的声音像被剪断,一下子湮灭在无边漆黑中。他抬起头努力地捕捉她的身影,然而眼前除了漆黑仍是漆黑,看不见她、找不着她。
“你心胸如此狭隘,还喜欢对弱女子动手脚。我是人,不是物,不是被你挂在腰封上,不能动弹,只能听使唤的物。这么久……我与你说了这么久,你一点都不懂吗?还是知道了却不愿在乎我?稍不如你的意,就想以拳脚来训服我吗?”
林暹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她。舌尖上的伤开裂了,一丝猩红流了出来。鹫儿蹙眉看着,露出心疼的模样,然后将鲜血轻拭而去。
“郎君,我何尝不想着你们柔情蜜意之时?当初我们过得很好,为何到京都全都变了模样?如果你没动手,没有打掉我们的骨肉,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不知道,之后我有多害怕……”
说着,她黯然泪下,旧情袅袅,动人心弦。
林暹眼中起了雾,越看她越模糊。念到从前的自己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心中愧疚难当,赧然垂下眼眸。偏在这时,有双手托起他的脸,强硬得不容反抗。
鹫儿的笑变了,变得异样妖媚,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她压低声音,十分大度地说:“往日不可追,你对我做的坏事一笔勾销,不过眼下我得问你一句:你是要继续和我作对,还是臣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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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娃,你不要挣扎了,跪下唱征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