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亲手编织过一个无比牢固的篱笆,再大再久远的烈风也不能吹动它分毫。我想着把很多东西放进去,把它们珍重地摆放在一个位置。很多场大风吹过,包括那圈涟漪在内的一些东西的确如我所愿留在了那里,却有更多的东西随着一场场大风奔逃而去。
它们大概觉着一个人的生命里有三五块青砖和一根老朽的木头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一直被我禁锢在一圈并不宽阔的篱笆地里,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它们又不好意思开口道别,它们知道我一定会声泪俱下挽留,于是它们商量一番,在一些个我熟睡的夜里,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溜走。
我曾经在一次放学后,骑着自行车回家,看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喜鹊。我从它的身边经过,伸出手想要吓它一跳,它一动不动,仿佛预料到我并不能触及到它。后来,这只喜鹊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回忆中,我时常在想,怎么会有一只五彩的喜鹊那样沉静地注视着一个人。
我又在想,我清楚记得这只喜鹊,我记住了一个与我擦肩而过仅一次的东西,我伸手把它抓住,扔进了篱笆院里,我却没有记住这个喜鹊站立过的一根枝桠,它曾经无数次注视着我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
我甚至没有想到用它来做我篱笆院的一部分。
几年前,想着若是有一个开满牵牛花的篱笆院,的确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后来懂得那样的院子实在是禁不住一场大风,扛不住一次大火,挡不住一个黑夜潜入的人。
那一年,每到夜里,村子里的狗都会疯狂吼叫,村子里晚归的人看到陌生的身影出没。大家商量了一番,每天夜里都会有十几个人分成几伙在村子里转悠,他们平和了村子里几百人的梦境。
我在一个夜里抓了一根棍子,站在院子里看着并不算高的院墙发呆。黑咕隆咚的,当日头落下,夜空中总是少了很多的东西,全世界也仅剩下了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夜空中也多了很多东西。
我一直在想,夜里的风可能也是黑色的,在极远处的风漆黑无比,在路过一片光华的时候陡然转变,而后迅速逃离光华,再次变成黑色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这样的夜能覆盖很多东西,这样的风也能抓走很多东西,我在那些大风里丢了很多东西,一根稻草、一块碎土、一个老了的生命……
我猛一回头,看到自己也被淹没在漆黑的大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