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手一抬止住他的话,“不必劝我,这些年我也想通了,天下的贫苦,皆因民智不开,我在国子监,无非锦上添花,而在太学院,则可雪里送炭,这里的孩子才更需要我。”
崔祭酒张了张嘴,再没有出声。
大典结束,一行人回上京,崔先生也还要收拾贴身所用,也一同回去。
下半晌,郑久安来看望崔先生,见他收拾书箱衣物,去意甚绝,不禁叹息,“老师,在郑家住着不好吗?”
崔先生看了他良久,回道:“郑九,你曾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在江南,我以为我教出来一个能为民请命造福的能臣……”
“我让老师失望了吗?”
“也说不上吧!你也不是一个贪赃枉法的坏官,但在我心里总是差了点意思。我一直不明白差了什么,今天去到太学院,看到那许多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穿着太学院校服,忽然有了很大感触。我读一肚子学问到底为什么?是一日三餐,锦衣华服,还是兼济天下,俯仰无愧?我为崔氏本家所弃,是你收容我,赡养我,你做到了一个学生该做的一切,但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今天到了太学院,我发现我还可以活下去。莫神医,张破军,他们是天下第一医者,温如玉是天下第一武者,他们都能放下身断,打破绝学不外传的桎梏,我为什么不能呢?有些人,我和他从未有一日相交,最终发现是彼此的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朝闻道,夕死可矣。”
郑久安从来不知道,教了他十多年的老师,其实和他不是一路人,但做为学生,他尊重老师的选择。
“老师珍重,无论何时,你都是我老师,比生父还重要的人,教养之恩永不忘。”
他弯腰行礼,崔先生眼神复杂,这也不是个坏孩子啊,到底哪里出了错?
崔祭酒回了家,也是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平衡被打破了。
可要让他说,他也说不上来,因为崔家的一儿一女都在太学院任教,上京关于女子不得入仕,不得抛头露面的指责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崔家的声望是上涨的。
他们是文人世家,活得就是个名誉,怎么着,也不该觉得对自家不好。
他想,“太敏感了。”
容棠去了一趟富新庄军营,详细询问跟随张破军的几十个新军情况,得到差不多的回答。
之后,他又回城审了承光。
金羽卫署衙如今已经搬迁到原粹文馆遗址,旧署衙就做为新进金羽卫的培训场地,其中一个院子就关押着昭狱里原先的囚犯,承光便在其中。
将近一年来,承光没有再受审,长年见不到阳光导致脸色苍白,消瘦无力。
见到他来,更是将眼一闭,捂上耳朵,不听他说一个字,也不和他对视。
“怎么,我就这么可怕?承光,从你关到这里来,我可曾虐待你一丝一毫?”
没有,但是承光就是恼恨他。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可怜虫。你不是坏人,忠于自己的主子也不是坏品质,只不过发现主子心狠绝情,甚至造天大的孽,心里也承受不住吧?”
承光身体微微发抖,捂上了耳朵又怎么样,他还是能听见。
“为了营造假死局,自己散播疫病,杀害上万无辜百姓,你管这叫仁君?”
“不是的。”承光承受不住压力,吼道:“不是太子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