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师祖所遗的三五斩邪剑,是时候该去取回来了。”老天师缓缓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也不要耽搁,务必带回,我龙虎山千年气脉,系于此剑之上。”
昭熥微微颔首,面色已沉重。
传言,初代天师张道陵梦中遇道祖,得授三宝。
一曰符,二曰印,三曰斩邪剑。
剑分雌雄,雄主生,雌主杀。天师佩之,可召役六甲神兵,断天下妖氛。
【祖天师以剑印传子衡,戒曰:‘此剑代天行化,诛斩邪精,非禀天地之正气者不可妄用。’至四代天师盛,剑忽化青气冲天,唯留一鞘。】——《汉天师世家》
…………
“你醒了?”
陈易睁开眼睛。
周遭一片昏沉的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耳畔便响着嘀嗒、嘀嗒的声音,陈易一抹,发现是圆润的钟乳石。
冰凉的触感沁入掌心,他倏地惊醒过来,慌忙起身,却除了刀剑以及方地之外,寻不到别的东西。
殷听雪、还有棺材里的东宫若疏,都不见了。
还不待陈易心绪沉下,耳畔边再响起了老圣女的嗓音:“你终于醒了?”
“…她们在哪?”陈易顿了顿,又问:“这是哪?”
说着,他便掐指轻算,然而卦象晦暗,如有一团迷雾笼罩前路,怎么算都算不出结果。
陈易脸色微沉。
“你算不出来的,”老圣女话音平静,“放心,大概没事。”
陈易的脸色放松了些,犹自担心,又问:“你怎么知道?”
老圣女嗤笑一声道:“所以我说佛道两家店大欺客,问佛、算卦?都不如我教扶乩求问明尊。”
陈易这才如释重负,别的不说,神教的许多秘术虽说代价不小,但效果格外拔群,他还是信得过的。
老圣女继续道:“至于这里是哪,我没得到答案…想来不一般。”
这时,陈易终于才仔细端详周遭的环境。
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竭尽全力地带着殷听雪和东宫若疏飞出集市,可却如十万八千里仍翻不出龙虎山,陈易分明记得自己几乎到了尽头,但仍旧被压了下来。
于是,坠入到这不知名头的地方。
眼前这…是一处洞窟,弥漫渗入骨头的湿气,以及难以言喻的水腥味,陈易举目所见皆是阴森昏暗,连点微光都没有,整个人好似被封死在黑压压的棺木里头。
他抽出火折子,点上了火炬,再不停留,缓缓前行。
四周一派寂静。
却不知是否暗流涌动。
前面…又会有什么危险等候?
…….
约莫一刻钟后。
窟中湿气弥漫,仍是一派寂静,沿路所见,不过是寻常的昏暗阴森,寻常的狭窄潮湿。
陈易的心提起着,丝毫不敢小觑。
寻常,一切都寻常,恰恰是因一切寻常,才让陈易的神经紧绷起来。
整座集市都崩塌毁灭,如同天诛地灭,他怎么走都逃不出那里,醒来后反而来到一处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洞窟?
陈易没有丝毫松懈,寂静的漆黑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像下一刻,风吹草动间,视野死角处的漆黑里,便有一柄匕首捅来。
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陈易浑身肌肉紧绷,一步步前行,洞窟一如既往的空荡冷寂,没有丝毫异象,唯有些许…风声?
陈易倏地寒毛竖起,凝神去听。
有东西在接近。
脚步声转过拐角,是在…朝他过来!
陈易提起肩膀,剑已攥紧,眉目沉下,如似鹰隼盯住前面。
从前面转出来的是……
东宫若疏?
陈易愣了下,火光照了过去,
她有影子。
……….
殷惟郢端详着陈易惊讶的面色。
落入此地,她算卦寻人,一下便捕捉到些许迹象,如今转过不知多少个拐角,果真见到他了。
一身孝服,那时以飞剑所望,不觉如何,如今肉眼亲见,何其刺眼。
不错,肉眼。
殷惟郢感知着东宫若疏的身子,似乎感觉到每一寸肌肤的活跃,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呆在这蠢女人的身子里,竟然比待在自己身子还要舒服。
不知是否是机缘巧合,那时她还操纵着飞剑,一顿天旋地转后,抬起剑尖,便来到了这一处漆黑幽深的洞窟里,而飞剑身下,恰好压着那棺材。
东宫若疏的魂魄已不知所踪。
不过,身躯仍在,殷惟郢原想就此操纵飞剑离去,可转念一想,便驱使元神脱离飞剑,钻入到这笨姑娘的躯壳里面。
没有几刻,便已如臂驱使。
想来也是,太华神女附身于一肉体凡胎,何其轻易?
面朝陈易,殷惟郢微微而笑,自是不胜柔美。
陈易脸色停住,站定许久,而后肩膀微微颤抖。
殷惟郢不住困惑。
却见陈易忽然有了反应,滞涩后上前两步,一把把她抱到怀里,殷惟郢还没来得及轻嗅他的气息,耳畔便听到一句,
“若疏…你失魂症终于好了?!”
殷惟郢定了一下,瞳孔微缩,而后离此处千里之遥的本尊暗暗咬牙,
好啊!
果然有奸情!
东宫若疏的身体呆呆地靠在陈易的怀抱里,他尽情搂着,这怀抱分明熟悉,殷惟郢下意识怀念之余,气愤得不能自已。
“若疏…你怎么…又不动了?”
听到这句,殷惟郢回过神来,她如今不知陈易跟东宫若疏发生了什么,可这听上去,像是东宫若疏得了失魂症,魂魄离体,久久不能回归……
坏了!
她光顾着以此试探奸情,忘了她根本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
若是被他发现里面是谁,那还得了?
殷惟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事不好,一下惊醒过来,她本为试探一二,眼下只觉坐不太稳,屁股有点幻痛…….
她僵硬片刻间,思绪斗转。
陈易低头看着这“东宫若疏”。
东宫姑娘是有机缘巧合下还魂的可能不错,却微乎其微….所以,他直接搂了过去。
二人的关系固然亲近不错,但也只是过命的交情,相当那句“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而他,跟东宫姑娘还没到随意搂搂抱抱的地步。
所以里面的东西…绝不是东宫姑娘……
陈易轻轻摇了摇她,像是碰到易碎的瓷器,紧张无比道:“你…你怎么又…又不动了,失魂症…又发作了?可你的…魂呢?”
殷惟郢顿了顿,打了个一个颤,好一会后又有反应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
这回轮到陈易愣了一愣。
他以心声沉入到方地里,问老圣女,“这是怎一回事?”
“…不知道啊,小子,”老圣女略微沉默,话音格外凝重,“你记不记得…这姑娘的身体已经是…仙躯?”
如何让人不记得,那时东宫若疏的魂魄勉强挤进躯体,便剧疼得死去活来,这座身躯早已有羽化的迹象,肌肤上已生起稀疏连串的羽毛。
老圣女哪怕活了八十多年,览尽成千上万的奇书,也只在古籍的隐蔽角落间,看到过些许只言片语。
仙神以残魂复苏,不记生前世事,如初生婴儿无异……
良久后,老圣女深吸一气沉声警告道:
“小心点,小子……”
“里面或许藏了个…不得了的存在!”
………
话音落耳时,陈易眉头微皱,面上则露出似悲似喜的神色,
“你真不记得了?”
女冠见此,慢慢止住心中风波,颤声道:“……记得、记得什么?”
她的回答圆润无缺,不是说“不记得”了,而是问“记得什么?”,此语之妙,足定生死,饶是殷惟郢自己,都不住抚掌赞叹。
眼下,只待看陈易怎么答了。
陈易神情繁复,到底是悲色占了上风,喃喃道:“怎会这般,唉……”
东宫若疏露出茫然无知的神色,显示着她毫不知情。
陈易面露温柔,轻轻抚摸她的背,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们慢慢来。”
末尾的三个字,他在心底亦重复了一遍。
慢慢来。
“你…你怎么摸我?”
面对他的抚摸,东宫若疏疑惑着,有些畏缩,像是怯怯的小兽,
“你…你是谁?是我的…谁?”
“自然是……”
陈易顿了顿,
“你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