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一见老族长，就立即表示对这姑娘很满意，答应次日就将纳妾的银钱送过来。纳个秀才家的女儿为妾，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因此，他很有些想要大办一场的意思。不过，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自然不肯令老族长看出他的欢喜来，生怕他坐地起价要多收银钱。因此，他便装作苦恼的样子，提出一架驴车将宋姑娘悄悄送过去的要求。他的理由很简单——这姑娘尚在重孝中，自当不宜张扬，免得落人口实，着实难堪。

他这话正和了老族长的意思。老族长这事办得阴毒，他自己也觉得心虚，所以将这事能捂多严就捂多严。虽然族人们对他多加敬畏，可这事终究是缺德的。只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几分，叹息着不能让娉丫头风风光光地出门子，又反复叮嘱黄掌柜要好生相待他这个侄孙女儿，万不可委屈了他。直到黄掌柜地满口许诺，他方满意似的点点头。

宋怡娉跪在父母的灵位前发呆。她有心去老族长家里问个明白——秋大婶子这是个什么意思？可按照风俗，重孝之人不得到别人家去，会忌讳的。她努力回忆着母亲临终前的情形。“娉娉。。。。。。快走。。。。。。快。。。。。。”，母亲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她倒底要说什么呢？

纸钱盆里的火苗微弱地向上窜了窜，一阵痉挛似的抖动后，熄了，飘出一股淡淡的白烟。屋子里仅有的温暖和光明就这么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与沉默，以及寒冷。

宋怡娉伏在火盆前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累得睡过去了。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大门被踹开的声音，又有几声粗鲁的呵斥。然而犹未清醒，她就感到了一阵剧痛。

她惊吓得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片黑暗，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宋怡娉却知道屋子里有人。至少其中一个，正骂骂咧咧地从她身上爬起来。

闯进宋家的正是老族长的长子一行。

虽然秋大婶子和黄掌柜被打了出去，可并不曾丝毫动摇老族长要对宋怡娉下狠手的打算。陆管家已经催过几次了，留下了“倘耽误了我家老爷的正事，令孙的前程可就不好说了”的硬话，又说“旁人家总不及自己至亲骨血来得重要”，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老族长还能犹豫什么呢？

他悄悄唤来儿子，附耳低语几句。之后，宋宥秋出门去了几个族老家中。半个时辰后，他回到家中，向父亲复命。见儿子办得顺当，老族长方满意地笑了。此事，他是打着将几个族老都扯进来的如意算盘。

宋氏根基浅，族老们都各自心有计较，没有不想多捞一把的。老族长深谙那几位族老的品性，便想着将宋怡娉“卖”了的好处各自分他们一点，也好堵住他们的嘴。前几日大家碰了头，他许诺了好处，众人便默许了他的打算。如今，需要各家出一个人来行事，这样大家伙儿算是捆在一起了，即便有不长眼的族人想闹乱子，也自有拿了好处的族老们替他分担些。

夜半时分，几个黑影出现了宋怡娉的院子前。

她家居于宋家庄的一角，有些偏僻，周围并没有紧挨着的邻里。正因为如此，这几个黑影连形迹都不想隐藏。一个人上前推推院门，见门栓着，便打算要爬墙。另一个狠的一边推开他，上前一脚就将大门揣开了。几个人直通通地闯进院子里，直奔正对院门的厅堂。

打头的一个妇人一掀帘子，跨过门槛就往里窜。却不料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只觉得两眼一黑，还没走几步，就被绊倒了，整个人都摔趴下来。原来，她正巧被伏在地上睡着了的宋怡娉绊倒了，胖硕的身体就那么重重地压在宋怡娉腰背上。

有人点起了火折子。豆大的光亮下，宋怡娉终于看清了闯进来的是何许人。

通二嫂子、焕五婶。。。。。。这些平素里熟悉的面孔，却在这一刻变得狰狞可怖。她怔怔地望着这几张相熟又陌生的面孔，满脑子都是震惊和恐惧，竟没有觉察到双手已经被紧紧捆绑起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娉丫头，咳。。。。。。”焕五婶被她看得心虚，不由别过脸去，“你可别怪婶子们心狠，要怪就怪你性子不好，不肯听老族长的安排。若乖乖的，哪里要受这个罪。”

通二嫂子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弟弟看上了宋怡娉，求她来说亲却被拒绝了。按理，“一家有女百家求”，即便不答应，也是常有的事儿。可就此通二嫂子恨上了宋怡娉，觉得必是她勾引了自家弟弟偏又背信弃义。她用力推了宋怡娉一把，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上，啐道：“你个狐狸精，今儿勾搭这个，明儿勾搭那个，如今竟然勾搭上了黄掌柜。老族长心善，居然还为你这么个烂货出头，要黄掌柜纳你做妾。我呸！识相点的，就乖乖地别折腾，不然惹恼了我们，看不捶死你！”

宋怡娉瘫软地坐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