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真真说起来,照顾了黄秋吃喝的,还是要属空依。不过,黄秋眼中的空依是个小妹妹样的丫头片子,能干归能干,可他也拉不下脸去将“好生感激”的话说一遭。况,他自觉与空依有几分情分在,再说什么客套话就见外了,因此,只是抿唇对空依微微一乐,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冲着空依微微一乐,正巧被东张西望的宋怡娉看着正着,只觉得寒毛倒竖,险没恶心死。她并不晓得黄秋是一泥鳅精,否则定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化了人形,也是个没脸没皮没骨头的。
黄秋絮絮叨叨了好一阵辰光,眼见日头越来越偏,再也拖不得了,方凄婉地抹一把脸,准备将早已打好腹稿的一篇道别辞背诵出来。他正在酝酿情绪,不妨空依转身跳进马车,巴拉巴拉一阵,拎出个粗瓦坛子。
“送你一坛渍石菇!”空依将粗瓦坛子塞进黄秋的手里。她是个细心人儿,早看出来黄秋好这口,便磨着宋怡娉渍了好几坛石菇。如今分别在即,送一坛做个人情罢!
这一坛渍石菇,连坛子统共不过两斤,小小的,高不及半尺,拎在黄秋手上却似乎重逾千斤。之前,他浑水摸鱼蹭了不少渍石菇,就想着以后怕是再难有如此美味。谁料空依还给他留了一坛,直教他心绪上下翻滚,激动不已。
“你也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一坛渍石菇换一架马车,论起来,还是我们划算!”空依笑眯眯地冲着他一摆手,“就此别过啦!祝你早日升官发财,位列仙班哦!”
马车“哒哒”而去,在官道的那一头渐行渐远。而在这一头,黄秋一袭华丽的银白长衫,如云端仙人般风姿飘飘,只是白玉般的两根手指间拎着一个只值一文钱的粗瓦坛子,着实不协调得很。
直至马车再也看不见了,黄秋方深叹一口气,调转了方向,信步向另一个岔道行去。
他素是个偷懒又讲究的,马车虽送了无智师太她们,自己却无论如何不肯吃这路上的灰。洞庭郡河网密布,处处是小河小浜,在官道旁一里远处,就是一条河。黄秋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自袖里取出一片指长的纸船来,念念有词,将纸船抛进河中。纸船见风即长,转眼间变成一艘小巧玲珑的梭子船。黄秋轻轻一跃,便稳稳立身于船头。他原本身量颇高,如今往这狭仄的船头一站,仿佛有一苇渡江的架势。
天色渐暗,一轮弯月娇娇俏俏地挂在蓝莹莹的夜幕上,分外妩媚。可惜,黄秋一脸心事,无绪赏月,缩身进了船舱。那梭子船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内里却别有洞天,富丽奢华,与他一贯的作风丝毫不差。
河道弯弯,小船悠悠,黄秋拽了句小酸诗“青枫浦上不胜愁”,竟连吃渍石菇的兴致都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