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分与那山鬼,唉,这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一大块,如何甘心?
天帝不想就这么咽下窝囊亏,便想着要怎么扳回一局来。
太上老君是个极有经验的人,他秉承着一贯“顺其自然”的风格,给天帝出了个主意。
随她去!
山民心性愚钝,难以调化,既不顺驯,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既然他们信奉山鬼,那便将他们的福祸交由山鬼来担当罢!
一转身,天帝便下了道隐敕。之后的千万年间,人族因各种原因自中州大地源源不断地向南迁徙,进入山林,进入高冈,与此地的山民比邻而居。他们带来了山外的技能,也带来了山外的信仰。
想当年,屈别山的土地仙初赴任时,还是相当朝气蓬勃充满热情的。彼时,他虽拜在华阳真人门下百多年,可惜真人是个心散的,使得门人们也各个不谙世事。土地仙一派天真,捧着任命的敕令光顾激动,居然没想到去上司那里打点一二探听个啥的。结果就是,待他兴致冲冲扛着拐杖背着官服一路小跑到屈别山后,才发现此处“别有天地”。
第一个百年,他险些饿死。
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自问对当地百姓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可人家偏偏不卖他的帐,一股脑地将好事悉数冠在了山鬼头上。土地仙委屈地不得了,几乎要撂挑子不干了,总算被邻县的土地仙好说歹说劝住了。
相较屈别山的土地仙,邻县的土地仙日子就好多了。虽然比不得中原地带庙大香火盛,但邻县乃是县邸所在,给土地仙修了个虽小却很正规的土地庙,亦有庙祝侍奉,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邻县的土地仙是个有心机的,生怕屈别山的同僚不干了,上司将屈别山推给他,便勉为其难地收留了饿得眼冒金星的同僚。
填饱了肚子,屈别山的土地渐渐咂摸出一点名堂来。
他上了一道折子,着重强调了此地百姓如何强悍难驯,如何不服管教,而自己道行低微,难以胜任云云。
折子递上去一百年了,只字未复。
到了第二个百年,土地仙索性不要脸面了,直接就在折子里上书自己“年迈体衰,不堪为用”,只等上司点个头,他立马卷起包袱就跑路。
可惜,仍是一如既往地杳如黄鹤无批复。
几百年过去了,他每百年一道折子准时递上,怎么也不肯死心。说实话,若不是天网恢恢,一登仙籍身在册,便是天上地下绝无可匿之处,他甚至想效仿某位凡人高歌一曲挂印而去。
这么些年来,他日日闲得发慌,每日便琢磨来琢磨。琢磨了个百多年,还真叫他琢磨出一点点不可言说的东西来。
他隐隐觉得,似乎天庭与巫族山鬼一系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之间既是似有似无的角力,亦存在微妙的平衡。巫教将自己的势力控制在十万大山间,不越雷池一步,天庭亦保持某种自我约束。双方尽量克制着避免直接的冲突,而采用潜移默化的方式逐步实施人心拉拢,以获得信仰的建立。在这方面,天庭有选择地在某些地方使用攻势,而在另一些地方则暂时冷冻。
屈别山这块,就是属于被“暂时冷冻”的。
所以,屈别山的土地过得如此窝囊,根子上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