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尝到了甜头,她们便打定了主意,要借着“夫人”紧紧攀着古王,揽下了每天送饭打扫的活计。夫人不漂亮,她们漂亮。夫人坏脾气,她们柔顺。每每古王在夫人那里受了气,转头就在她们体会到了何为体贴何为恭敬。
人心是肉长的,妖心——虽然比人心要硬,可滴水能穿石呐!
古王对俩大丫鬟的态度并不避人,即便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可落在旁人眼中,那便很有些不同了。俩妖精察觉到了,越发得意,一时间,蜈蚣尾巴和蝎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俩妖精自诩对古王“矢志不渝”“情深似海”,奈何古王不怎么会解风情,对抛来的媚眼视而不见,只有在与夫人吵架时才有所反应。于是,很快地,她们便包揽了玉澜堂的大小事务,俨然成了此地仅次于夫人的人物。起先,她们倒也是竭力示好,希望将来夫人能看在她们用心当差的份上,给个上台面的名分。后来,她们发现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夫人自己都压根不乐意做“夫人”,哪里还会想得到她们?
看透了这一点,她们便一致放弃了讨好夫人。诚然,她们的表现依然很符合丫鬟的身份,恭敬依旧恭敬,只是,对着夫人的笑脸变得极假,转过身去,眼中是不屑和厌憎。
白果儿不是没知觉,对于那俩妖精私底下的手段并非一无所知。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自始至终,她就没当古王洞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时时刻刻想着怎么逃走,怎么报仇,哪里有闲心计较那些。这,便越发纵惯了她们。
不过,她也不许那两个近身服侍。即便以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是往事已矣,如今她不过是个侍弄花花草草的乡下妞,还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得的?因着家族遭变,她再看这个世界,便觉得凡人远比妖精们要淳朴可爱得多。起码,凡人讲究个礼义廉耻,恩将仇报这等事情还是没胆子做。唉,不得不说,白果儿还是一派天真,即便在人世间打了个滚儿,也不过是清清浅浅地沾了一丝丝灰,对人界所知太少。
因着解娘和姣琳只是将白果儿当做晋身的台阶,因而守护门院便松散得很。其实,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夫人居然会逃跑!
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可能的事么?
许是兔子天生擅打洞匿身,白果儿在这方面的天赋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她不但会逃跑,而且还连续跑了数次。虽然次次都被古王逮了回来,可她依然表现得很坚定,大有活到老逃到老的架势。为着这个,以解娘和姣琳为首的一干仆役们都血淋淋地接受了教训,而玉澜堂也搬到了绝没有逃脱可能的地方,附近还有古王歇息的拨云楼,一天十二个时辰将她看得牢牢的。
白果儿最近一次被逮回来,似乎伤了元气,脸煞白煞白的,调养了许久才缓过来,可精神上却差了很多,也不怎么与古王吵架了,说起话来淡淡的,懒懒的,仿佛收敛了脾性似的。古王晓得,她是伤了心了。对此,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高兴的是,白果儿终于晓得凡人并非她想象的那样,“非我同类其志必异”,纵是之前多么情深义重,可凡人的骨子里还是对异类充满戒心防备。而令他心疼的是,白果儿撕扯了心头绒来庇护那两个凡人,本就伤了妖体精血,精神上又受此打击,终究是留下了病根,短时间内恐难痊愈。
因此,古王琢磨着哄白果儿开心。他自小就认识白果儿,先是做了她的小厮(妖界没人族那么多男女大妨的讲究),后又从小厮升级为玩伴。彼时,他整日琢磨的就是如何令白果儿开心。白果儿一开心,白家上下都开心,他的日子就好过了。
如今,虽然多年不曾重操旧业,但哄白果儿开心,是他打心眼里乐意做的事。
他设法弄来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全都是按照白果儿喜欢的来。可惜,他只记得大小姐时的白果儿喜欢什么,却不晓得已做了乡下妞的白果儿喜欢什么。然,即便他晓得,又当真会寻来给她么?
白果儿对他费劲搞来的一干新奇物件,不过是淡淡地看两眼,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就是那架极有趣极奢华的纸马车,白果儿也不感兴趣。所幸,她对那个顺手抓来的小尼姑感兴趣。
起初,古王抓了空依来,并不是要吃她。这么个身无二两肉的小丫头,有什么吃头?他的打算,不过是将空依当做个玩物——就如同她上辈子在新闻里看到的“某地某人虐杀小动物”。所幸,空依并不晓得古王的打算,否则非得吓成疯子不可。可是,当她看到洞府外那血里呼啦的两个非人非兽的东西,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张大嘴无声地惨嚎着,同时身上还不停地掉东西,这就足以吓傻她了。
幸亏,有白果儿。
她依然像以往那般,心善。
可心善,总是会吃亏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