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猜着修煌还没有送信到裴家庄,那就意味着裴老财还不晓得女儿的遭遇。她心里有了几分底,待见得裴老财时就照着无思师太吩咐地来说。
无思师太自多年前离开冬山无相庵,行走于天下各地,非但在大雍境内,就是边蛮之地,也留有她的足迹。在这障心红尘之世里,行走得越久,所见到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就越多。她与无智暴躁激烈的脾性不同,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对于裴老财的种种表现,似乎早有预料,更是针对其教授给棉花“之一”“之二”等等的对答之法。
因而,裴老财的反应,多多少少已在棉花意料中。
先是不相信、质疑,再是细细地盘问,或软或硬,不外那几种方法。等到裴老财又气又惊地吓出了一头汗后,他来不及招下人去请太太,索性自己扭动着肥胖的身材,两条短腿倒腾地极为利索,飞快地冲进后院。
不多时,裴太太散乱着一头高盘的发髻,不顾那鬓边摇摇欲坠的蓝宝j金钗,一只脚将将跨进门里,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她就一眼锁住了棉花,厉声喝道:“你个混账奴才,好大的胆子,敢编排解元夫人!”
棉花一听她只提“解元夫人”,心下松了口气——这作娘的,到底与当爹的不一样!
她一扭身,躲过了裴太太伸过来抓她的手,反将自怀中掏出的信“啪”地拍到那丰润的玉手上。
“这是奶奶亲书的信,太太先看罢!”
裴太太三两下展开信,与裴老财两人头对头地挤在一道,一连将这信看了三遍。
“我的儿——”裴太太的手抖得跟打摆子似的,一张精致的妆容被眼泪汗水糊的像鬼一般。裴老财却视而不见,颤着声音不住地问:“你家奶奶。。。。。。奶奶。。。。。。”
裴老财几次张嘴都不成句,棉花只好主动回答:“奶奶现在外面躲着不敢回来,想问问老爷太太的示下。”
“我的儿,有什么不敢回来的?这是你的娘家,你嫡嫡亲的娘家,还怕什么呢?”裴太太将那信揉成一团,被泪水打洇的墨迹染黑了整张纸。
“奶奶的意思是,那姓修的非但是解元,还抱上了学政府的大腿,她担心回来回给娘家惹祸,故而有此一说。”
“傻孩子,我生得她,养得她,难不成还护不得她么?”裴太太扯住老爷的手,精心修饰过的指甲紧紧戳进他的肥肉里,疼得裴老财脸都变形了,“都怪你,挑来挑去,挑出个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你对得起我们娘俩么?快随我去,打杀了那没良心的狗东西!”
棉花觉得这裴太太大概是哭糊涂了,怎么这会儿扯起这些陈年旧账了,便大着嗓门喊了一句:“老爷太太,小姐还在等回信呢!”
自古有云“商人重利轻别离”,裴老财虽不是那般看重钱财没人性,但到底不似裴太太如此“情乱意软”,长年在“利字当头”的环境下打拼,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盘算起其中的利害。
片刻后,他一咬牙,反手捉住太太的手,跺脚道:“珈儿担心得有道理,我们可不能犯糊涂。那姓修的敢这么明晃晃地杀妻再娶,那就说明他非但有胆子,还想好了退路和借口。如今,他功名在身,又有靠山,咱们不能鲁莽,不然就白费了女儿的一片心了。”
裴太太糊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花脸,不明所以,“女儿都要被人欺负地要丧命了,还说啥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