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姑娘，你真舍得么？你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谁不心疼？”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那倒不是——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只消跟着姑娘便是。只是，多少要为姑娘惋惜些。”

“有何惋惜？我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如今，才算是稍稍明白了些。”

“明白什么？”

“这世上的人，无论亲疏远近，都是有着交易的。那姓修的，为了日子好过些，便于我爹做交易，娶了我，以后扶助弟弟一把。后来，他觉着学政府给的利益更大，便又与他家做交易。”

“他原本与你非亲非故，不过是图裴家的好处。只是，你们毕竟三年夫妻，他怎能那般狠毒？全然不念三年的情分。”

“都说，至亲至疏，莫过夫妇。原本他对我并无多少情义，我对他也不过是尽本分。只怕他觉得，我的本分带来的好处远不如毁约所得的利益更多，故而，他选择了背叛。”

“难道。。。。。姑娘对他也无情义？”

“情义？最初嫁与他时，兴是有的罢！只是时间久了，已然分不清何为情义何为本分了。”

“没有也好！对待那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账，压根就不当讲什么情义，没得辱没了这两字！”棉花忿忿道。

裴致珈莞尔一笑，唇色淡淡，像失去了水分的花瓣，虽不娇艳，但能保存更加长久。

“不管怎样，姑娘总还有老爷太太护着。你纵一心想着出家，可也不能太过激烈，不然惹怒了老爷，惹哭了太太，多伤心！”

裴致珈思及爹娘，不由黯然，以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喃喃道：“这世上，我独独不可辜负的，便是他们了。可是，我怎能知晓，将来他们是否还会如前般将我当‘交易’再嫁与他人？”

只在裴家的小山庄了歇了几日脚，一行人便又匆匆上路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黄秋和宋仪娉始终是被若有若无地隔离开了。宋仪娉知书达理，晓得这主家必有些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也不勉强。不过，黄秋就有几分讨人嫌了，几次缠着空依打听。

空依是个嘴巴严的好孩子，如何能对着黄秋说这些？纵黄秋对天发誓要守口如瓶，可事关裴致珈的闺誉，哪怕黄秋自愿给嘴巴上加只锁，空依都不会吐露一个字。她委实嫌弃黄秋这副模样，撇撇嘴道：“你既如此热心，要不我将你刨你娘坟头的事情说与裴施主？也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何？”

黄秋一蹦三尺高，“这如何使得？你快些闭嘴罢！”虽然他自觉刨了母亲坟头是事出有因，依着妖怪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听起来总归不好，显得他是个多不孝顺的儿子似的！

“先闭上你的泥鳅嘴！”空依当即光火，“你不欲旁人晓得你家事，如何婆娘般去打听旁人家的事？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枉你白活了这一大把岁数。再不学无术，当心——”她挥挥肉乎乎的小拳头，本想来一句“当心我揍你”，可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不过橘子大小，委实不像个能揍人的好工具，只得改成一句威胁，“当心——我告师父去！她老人家最是厌烦婆娘般的碎嘴子！”

好罢，碎嘴子黄秋终于偃旗息鼓，悻悻然地挥挥袖袍走了。

裴致珈对于无智师太的离开依依不舍，相反地，寇娘子则是高悬了数日的心才算放下了。先前，无思离开时，特意留了话给她，说不日会有师妹无智来寻她。她紧张了许久，生怕姑娘又要缠着新来的出家。她将自己的担忧说与母亲，她娘道：“既如此，就不要那位无智师太进庄子来。进不了庄子，姑娘就不会见到她，自然就太平了。”

“这太失礼了。”寇娘子觉得不妥，可又没有其他法子。

故而，这才出现了无智师太等人寻到庄子门前时的一幕。

裴太太始终没出现过，不过，裴老财露了个脸，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一点也不想让女儿出家的愿望。

无智师太素来脸紧，自始至终对着裴老财的叨叨都待以不苟言笑。待裴老财说得口干舌燥了，她方大发慈悲地以一句话结束了这次会面：“裴施主放心，我无相庵只有求上门来，从来没有迫人的恶习。天上下雨地上湿，只裴姑娘的心结怕是无人能懂了。”

裴老财眨巴眨巴眼睛，那对平素里精光四射的黑豆眼，难得地露出了迷惘之色。

事后，黄秋又腆着脸来问空依，师太那话里是啥意思？

空依颇为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拖了半晌，方慢悠悠道：“天上下雨，地上必然会湿的。倘若管不住老天下雨，纵如何努力遮掩，也无法阻挡住地面打湿。懂否？”

黄秋依然是那副呆瓜表情，“否。。。。。。”

“笨死你算啦！”空依怒道，“千万别告诉旁人你与无相庵中人相识，没得丢我们的脸！”说罢，气咻咻地走了。

“不懂就是不懂嘛，谁晓得那是什么机锋，如何这般大的气性！”黄秋自觉好没脸，嘟囔着，一转头，看见身旁的宋仪娉微抬着头，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似有所悟般。

无智师太再度登上纸马车，快马加鞭地向帝都赶去。

她虽代无思与裴致珈定下了三年之约，可事实上，她并不相信裴致珈能坚持受戒。既受不了戒，那“出家”二字又从何谈起呢？能够进入无相庵门下，都是需要些机缘的。而裴致珈——她看不出她的机缘在哪里。

然而，“缘”者一字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无智师太这样已经修出了神通的高人，也万万没料到，裴致珈与修煌，依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缘之线牵扯着。未来的事，除了佛陀，谁能看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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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优婆夷：梵语，意为在家信佛的女子，又称近善女、善宿女、清信女等，俗称“女居士”。信佛的在家男子为“优婆塞”。

五戒（在家）：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八关斋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非梵行，不妄语，不饮酒，不非时食，不坐高广大床，不香花曼庄严其身不歌舞倡伎。

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