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早膳之后。主母毛氏着人将她唤去，也不说话，由严嬷嬷代她训斥，由头是甜粥糊了。胖厨娘冤枉死了！这可是她寅初就进厨房精心熬煮的甜粥，不错眼地盯着，怎么可能糊？可是主母说糊了，不糊也得糊，她纵委屈，也得干忍着。

第二次，那就更委屈了。倘不是严嬷嬷拦着，估摸那一碗酸笋汤就得砸到她脑门子上了。酸笋汤是臭的？这怎么可能？胖厨娘深以为，主母的舌头坏掉了！

可纵主母的舌头真坏了，她拿一日主簿家的工钱，就得做一日的工。故而这委屈，便化作了对猫大仙儿的抱怨。她以为，这猫大仙儿只顾享用供品，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委实不靠谱得很！

正垂头丧气地准备进屋呢，胖厨娘的前脚方迈进门槛，后脚还在外面，她便惊愕地发现，猫猫猫猫猫——猫大仙儿正端端正正地蹲在神牌前，威严庄重地注视着她！

哎呦喂，胖厨娘当即后脊梁就窜上一股寒气！果真不能背后说人不是，这不，心里才念叨了几句，猫大仙儿就现身了！

趁着胖厨娘哆哆嗦嗦跪下叩拜之际，空依赶紧抬爪抹了下嘴角和胡须，把粘在上面的点心渣给抹干净了，迅速恢复了猫大仙儿的威严样儿。

胖厨娘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还有那么一丢丢——兴奋！叩拜之后，也不敢起身，只敢偷摸着自眼角往上看。

只见猫大仙儿面如金盘，额头高耸，金耳如戟，双目如炬，双爪如锤，抬头挺胸，气势非凡。

小娇这张鳌拜脸简直太好使了，自带霸气大光环，实乃装神弄鬼的不二法器！

“猫猫猫猫猫大仙儿，小妇人叩首了！如今小妇人为主家斥责，日日挨骂，还请猫大仙儿保佑小妇人！小妇人必然日日虔心供奉！求大仙儿保佑保佑！”趁着猫大仙儿显灵，胖厨娘赶紧将心中所愿一一吐出。

末了，她还极委屈地摸摸眼睛，“倘若小妇人为主家解雇，小妇人一家衣食无着也就罢了，可是这日日供给您的供品，只怕小妇人就无能为力了。还请大仙儿一定要保佑小妇人！”

由这一席话，可见胖厨娘已然无措到何种地步！就正常人而言，纵因厨师被主家责骂，也该拜灶王爷这等资深亲民老神仙才对，拜只馋猫有甚用？好罢，即便真是猫大仙儿显灵，可有谁见过猫咪会上灶烧菜？能想象得出猫爪子抄大勺的情形么？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况且，胖厨娘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委实有道理，空依暗自思忖了片刻，便有了计较。

孕妇挑食，这是常事。因着怀孕，口味嗜好大有变化，便更需要细致精心。空依做小厨子时，日日被排挤，便更加发奋，每日下班后就捧着各种烹饪书攻读，什么《营养早餐大全》啦，《传统小吃集锦》啦，《孕妇吃什么》啦，有趣的无聊的，她都硬着头皮啃。这天长日久啃多了，自然也就心里有数了。

然，这辈子，因着做了小尼姑，空依便格外对素食上心。纵佛家有“三净肉”之说，可无智师太却教导她——

“即便是三净肉，可你吃了一口，旁人就会少一口，杀生者就会为了补这一口再生杀孽。且，荤腥生秽气，起贪妄。食之日久，成了习气，便夙世难消了。”

空依回想起上辈子见过不少手缠串珠却无肉不欢的“居士”，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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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三净肉：佛教提倡不杀生，但对于不能完全食素的人，一般允许食用三净肉，即指：眼不见杀，即没有亲眼看见动物临死的凄惨景象；耳不闻杀，即没有亲耳听到动物被杀死的声音；不为己所杀，即不是为了自己想吃才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