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样都是极烧钱的——作画要全套的大小绘笔,还要有各色颜料,红色的朱砂,靛色的青石,堪称“一两金一两料”;筝瑟琴笙,皆出自名家调制,价格昂贵。唢呐倒是便宜,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鼓个腮帮吹唢呐,也忒不像样儿了!
非大富或官宦人家,是断然舍不得拿出这许多银钱来给女儿烧滴!
宋仪娉学问扎实,《女四书》倒背如流,女红明丽清新,算账快如流水,还很有几道世所罕见的秘藏食谱(皆为从空依处学来),倘非面相清秀身材娉婷,谁能想到她才二十来岁?
致仕的老知府听了儿媳回禀,心生诧异。他看重孙女儿的教养,方重金聘请女先生。如今,有这么一位上门来了,他倒迟疑了——既有这般能耐,如何会落到孑然一身?他可不敢把孙女儿交给个来历不明的人教养。于是,他便亲自出来考察。
相询之下,宋仪娉便粗粗说了几句自己的身世。她并未过多详说,然,老知府却一听明了。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当年邸报里所说的夔州知府陆裘案里的苦主啊!邸报里虽未将陆宋两家的恩怨来去细细说一遭,可官场中人,哪个没有伶俐的耳目,总有办法晓得此案的前因后果。彼时,他看着邸报,还曾为宋秀才的遭遇唏嘘过,不想数年后,却亲眼见了其后人。
于是,他便放心了。
倒是,自家夫人和儿媳妇不是很乐意。
夫人道:“宋姑娘好是好,可未免太厉害了些。”
儿媳妇道:“儿媳瞧着她眉宇间不大温驯,有些戾气,只怕不是好相与。”
言外之意,便是担心宋仪娉将孙女儿(女儿)给教出了脾气,不够温顺。
老知府皱眉道:“咱们珊珊本就是个胆小软弱的,我还怕她将来受欺负呢!这下来了个好先生,正正该将珊珊□□得伶俐胆大些。女孩儿家,温顺是自该的,可也不能没个脾气,一昧受人欺负。我瞧着这位宋先生很是知礼,又通晓世情,并非蛮横之辈。若珊珊能学得她一半自保的本事,将来你我就不必为她操心了。”
好罢,这都已经唤上“宋先生”,那还说什么呢?
宋仪娉是个有脾气的人,但只限于冒犯了她的人。试探过几次后,老知府的夫人和儿媳妇便觉着还是老爷说得有道理,便放下成见,慢慢接纳了宋仪娉。
宋仪娉自也不负所托,表现得很得人心。非但主家看重,就连至交亲眷家,也送了女孩儿来附学。
如今,宋先生可是在浦阳县有名啦!
平素里,宋仪娉只有每个月才能得一日空来上山。一来看望师太,二来为亡父亡母念经祈祷。这个月初,她方来过。如今再来,空依难免好奇。
“咦?你今日竟得了闲?委实不易。”
“哪里!”宋仪娉摇头道,“我可是特特请了一日假的。快带我去见师太!”
待拜见过两位师太后,她便说明了此来之意。
“前日,我去买绣线,听有人传在冬山上遇到了鬼打墙。”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冬山嗳,这是什么地方?释门所在,居然还有小鬼儿来搞什么“鬼打墙”?
“那人道,前日他上山来,走到一处地方,便昏了头,从天亮走到天暗,都没绕出来。他只听得远处有喧嚣盈天,却怎么都走不过去。直至天黑之后,不知怎地,突然之间,他又清醒了,便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去了。”
这一讲,众人便晓得了,唯有空依面露不满之色。
“黄秋就是不靠谱,连个障眼法都使得漏洞百出。先前,他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保准儿将公审大会遮得密密实实,还说他的障眼法就连天仙儿都看不出来破绽。呸!原来竟是吹牛!连个凡人都遮不住,还天仙儿呢?这泥鳅精的话,就跟他吐的水泡泡一般,一戳就破,再也不信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