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纵简单，要做得好吃，便免不了要多花几分巧心思。面糊的稀稠，拨鱼儿的大小，水沸的程度，以及煮到何时有嚼劲，煮到何时软糯不费牙，皆需用心。可见，时时事事，总藏着文章功夫，粗制滥造是一做，精雕细琢亦是一做，单看是否愿意多下心思罢了。

方明大师吃了大半海碗的拨鱼儿，自头顶到脚尖都舒坦了，心下一松弛，烦躁也就淡了许多。鉴于昨晚入定未成险些酿成危险，他便不敢贸然再做尝试。勉强入定，只怕反噬。

直至夜幕降临，方见空秀拎着磐哥儿进了庵门。磐哥儿嘴撅得可以挂三只油葫芦了，一进庵门，便跟见了亲娘般，用力将手臂自空秀手中拽出来，直奔无智师太。

“呜呜呜——呜呜——”他瘪着嘴，指指空秀，又指指自己，大嘴一张，做出个要吃掉自己的样子。空秀见他竟当着师父的面告状，气得一个蹦子窜过来就要拧他的耳朵。

磐哥儿身小灵活，立马旋身躲在无智师太腿后，竖起双手，十指如飞般地比划着，委屈巴巴地哭诉：“您看您看！当着您的面儿她都这般凶悍，哎呦，您不在时，我险被她吃啦！”

空秀当即做了个“恶心至极”的怪样，捂着胸口干呕几下，怒道：“你敢信口雌黄污蔑我！敢不敢当着师父的面，说说你闯了什么祸？”

一听“闯祸”，诸人头皮便是一紧。

空净轻声道：“莫不是。。。。莫不是。。。。。。他又打烂了人拐子罢？”

空秀冷笑道：“倘若是打烂了人拐子还好了，他他他，他个小孽障——”

不知磐哥儿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怒人怨的恶事，竟将空秀气得脸都白了，激动地险要飚高腔，不晓得的还以为无相庵里来了个唱戏的。

空秀给气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空依赶紧端过一杯热水，她连饮几口，方缓过气来。她一边指着缩在师父大腿后的磐哥儿，一边控诉道：“这个小孽障，也不知吃了什么炮仗，竟将周娘子的先头相公给揍了个半死，好悬没给送到衙门里去。”

“周娘子的先头相公？便是判了和离的那个？”不灵问道。

“可不正是。”空秀又灌了一大口热水，继续道：“本来我们打算今日一早出来，午时前后便能赶回庵里。周娘子早早起来，给我们烧了早茶，又亲炸了一笼油酥果，说是路上吃。我们方要出门，便见一个男人趾高气扬地上门来，一见周娘子的面便嚷嚷着要拿银子使。周娘子当即面色就变了，也不说话，抄起笤帚便朝那男子拍过去。那男子挨了一笤帚，便骂将起来，哎呦，话那个难听哦，我真不信那是男人能说出口的。”

“周娘子拍了两三下笤帚，不妨被那男子一把拿住，夺过来，反手就将笤帚往周娘子头上打去。我正要去拦，不妨磐哥儿一步窜上，抬腿便将那男子踢了个窝心脚，当即便将他揣倒地上。于是磐哥儿索性坐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好一阵猛打，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那人揍得面目全非，只有喘气的力气啦！”

“那男子原本还带了几个人跟在后头，可不知怎地，一见他挨打，仿佛惊呆了似的，竟一动不动，直至磐哥儿自那人身上下来，他们都还躲在门外干瞅着呢！”

然后呢？”忽然，无智师太幽幽问道。

空秀说得激情四溢，全然未觉出师父问话的口气不大寻常，继续道：“那人‘哎呦哎呦’叫个没完，好一阵儿后，方见他带来的人慌里慌张地扶起他，还嚷嚷着要报官。幸得周娘子家距离县府衙门近，那叫嚷着要“报官”的人话音未落，便有衙役们进来，尽锁了他们去。原来，是隔壁邻居帮忙报的官。我们自然也跟去了衙门。”

县太爷几板子下来，那男子便招认了。他本是周娘子先头相公，家业败落后，又失了周娘子处的进项，便整日与二流子混做一道，成天价喝酒赌钱，不务正业。”

上个月，他将自家最后一间宅子赌输押出去了，尚欠不少钱，便被人挑唆着，想来周娘子家讹诈点银子还赌债。他原念着周娘子家人丁单薄，不过母女二人，必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消凶恶几下，便能讹出钱来。若周娘子软弱，说不得还能将周家茶馆都霸占了去。”

果呢？他兴冲冲地来，却跟条癞皮狗似的被拖走。唉，倘非磐哥儿在，只怕周娘子真要吃这个大亏啦！嘎嘎嘎！——呃——”空秀说得正得意，突然捂住嘴巴，双眼咕噜噜转个不停，一会儿瞅瞅师父，一会儿望望身边诸人，一会儿再瞟两眼磐哥儿，面上渐生尴尬懊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