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抹去面上的泪水，倒吸一口气，大声道：“罢了！不说这个了！磐哥儿当真无事？”

不灵点头道：“昨儿自是无事，不过——”

“不过怎样？”周娘子急问道。

“不过，师叔说了，今儿再做处罚。”

“那可不成！”周娘子险没一蹦三尺高，“这如何使得？仗义救人还得挨罚，这是什么道理？不成不成，我得与老师太说道说道，出家人可不兴这么不讲理。”

不灵给她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忙扯住她道：“急什么？你也得先听听师叔要怎么罚磐哥儿罢！”

岂料周娘子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成不成，磐哥儿那好孩子，奖都来不及呢，如何能罚？我不依的！”

不灵与周娘子相熟甚久，见她固执异常，难免生了疑心。她心中略一盘算，有了猜度，面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语气间多了一丝客气。

“你先坐着歇息，庵里还有些琐事，我去去就来。你放心，师叔出禅房后，我就来寻你。”

安抚了周娘子，不灵便转身进了香积厨，俯身低语，将周娘子的来意告诉了空依。

空依抿嘴一乐，“只怕不单是求情那么简单罢？”

“我猜着也是。既如此，何必当初？”

“这倒也怪不得她。当日，依着磐哥儿的异样，是个正常人只怕都会躲着。她虽将磐哥儿送回来，却每年四季的单衣夹袄都不曾断过，冲着这份情意，也算难得了。如今，纵她有让磐哥儿回去的心，也得听听磐哥儿的想法。毕竟，磐哥儿大了，咱们不能替他拿主意。”

“我倒不是怪她，只是担心会伤了磐哥儿的心。她与磐哥儿做了几年母子，说送还就送还。如今，觉着只有磐哥儿才能克制住她那先头相公，便又想着要将磐哥儿讨回去。磐哥儿又不是个物件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倘若她那先头相公再不出现，难不成她又将磐哥儿送回来？”

空依挠挠头，有些苦恼道：“师姐说得有理。可是，倘若磐哥儿真想去做周娘子家的门神，咱们也拦不住啊！”

不灵一跺脚，怒道：“都怪那恶人，害人不浅，如今，还要牵连到磐哥儿！气死人了！”

空依劝道：“世人多是如此，欺弱怕强，经营算计，终究不过是为图一口气。你也莫多想。师父还说要罚磐哥儿呢，且看周娘子如何求情。”

其实，依着无智师太的脾性，倘若真要处罚磐哥儿，何必等过夜？既然要“歇一晚后再做处罚”，那只怕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而现下，板子尚未举起呢，周娘子便来求情了，这处罚，还能罚什么呢？

是周娘子见磐哥儿免了皮肉处罚，只受了一顿训诫，悬了好久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便又讪讪地说出了自家如今的处境。

纵空依觉着她市侩，然，细思之下，也确实别无它法可解。这世道，女人势弱，出嫁前依靠父兄，出家后依仗夫子。倘若父兄夫子都不可依，那便是立着个等人欺负的靶子。虽有女户可立，然世人多生了双欺软怕硬的势利眼，好事之徒谁不来踩两脚？况且周娘子家开茶馆，难免与三教九流之徒打交道，她纵想谨闭门户，也实难做到。

倘若——倘若磐哥儿不肯再回周家，只怕，周娘子真要遭一番磨难了。

依能想到的，旁人自然也能想到。

磐哥儿垂眸端立，细碎的额发随风飘散，如同他茫然无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