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西头忽然传来骡子嘶鸣，原是公社的粮车来拉夏粮。赶车的后生隔着篱笆望进来，鞭子&#34；啪嗒&#34；掉在车辕上。车轱辘碾过碎石路的声响突然停了，七八个押车的壮劳力扒着土墙，古铜色的脸膛涨成猪肝色。

&#34；看什么看！&#34；董少河突然暴起，抄起扫帚就往土墙上扑。他二叔举着烟袋锅要拦，却见自己婆娘也怔怔望着吴盼发间那支玉簪——那分明是前清宫里流出来的样式，怎会出现在个知青的妆奁里？

吴盼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腕上突然显出的翡翠镯子碧得渗人。这是阿情从识海深处带来的灵器，此刻正吸着暮色里的最后一线天光。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程建明的膝盖，这个向来斯文的知青竟碰翻了长凳，引得铁花惊呼着去扶。

&#34；明日要交的秋种计划...&#34；老队长清了三次嗓子才找回声音，账本在手里捏得变了形。他忽然记起前几日吴盼交的入党申请书，那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出来的，当时他还当是程建明代笔。

如今看着这姑娘在霞光里微微仰起的下颌，倒像是真从京城来的金凤凰。

暮色渐浓时，不知谁家的狗突然吠起来。吴盼踩着满地碎影往知青点走，身后缀着长长一串影子。有扛锄头的后生故意绕远路，有纳鞋底的媳妇挎着篮子尾随，连八十岁的董太婆都拄着拐杖颤巍巍跟着——都说美人生香，他们倒要闻闻这天仙似的姑娘走过的地方，是不是当真落了梅花魂。

而此刻的吴盼，正望着识海里原主残存的记忆冷笑。那天湿透的麻花辫、被撕碎的衬衫、还有产房里染血的被褥，都将在她掌心化作齑粉。暮风吹起她束发的红绸带，远远望去，竟像柄悬在董家庄上方的血刃。

最后一缕霞光沉入西山坳时，吴盼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泛起幽光。知青点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惊飞，撞碎了挂在晾衣绳上的蓝布衫。

那衫子晃悠悠飘落，正盖住墙角堆积的蓑衣，乍看去倒像伏着个佝偻的人影。

&#34；吴同志，你的褥子。&#34；百合捧着棉被站在门槛外，指甲深深掐进靛青的被面。暮色中她看得分明，吴盼正在窗边梳头，木梳划过瀑似的长发时，竟带起星星点点的萤火。那光晕衬得她眉眼愈发浓丽，像是年画上走下来的精怪。

董少河蹲在篱笆外偷看，手里攥着的野月季扎破了掌心。血珠子滴在黄土上，他忽然想起前日吴盼踩过的田埂——那双黑布鞋走过的地方，车前草都开得比别处艳。此刻他鼻腔里满是栀子香，可这穷乡僻壤，哪来的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