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石臼旁。
秦书瑶的床铺在最里间,蚊帐上别着朵褪色的绢花。魏野摸到第三块铺板时,手指触到温热的搪瓷缸——缸身上用红漆写着她的工号:017。他刚要开口,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铁器。
"别动。
"秦书瑶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顶在他腰间的铁钳微微发抖。月光从糊窗的报纸破洞漏进来,照亮墙上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挂图。
"是我。
"魏野慢慢转身,马灯蓝光映出他下巴的淤青——昨夜翻墙时撞的。秦书瑶的棉袄扣子错位了两颗,露出里面洗得透明的的确良衬衣,领口还别着那枚镀铜的雷锋像章。
麻袋里的麦乳精罐滚到地上,惊醒了隔壁床的女知青。秦书瑶抓起搪瓷缸捂住魏野的嘴,茉莉香皂的味道混着她手心的冷汗,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解释。晨起号就在这时吹响,窗外传来生产队长敲铁轨的铛铛声。
两人猫腰钻进后院的稻草堆时,魏野的军大衣勾破了塑料布。露水混着稻屑落在秦书瑶发间,他看见她耳后新结的血痂——前日收割晚稻时被镰刀划的。
"你疯了?
"秦书瑶的指甲掐进他手腕,
"我父亲的事要是连累你...
"
魏野突然掏出一叠盖着红戳的材料,牛皮纸信封上
"复查通知
"四个字被雾水晕开。稻草缝隙透进的晨光里,他指给她看关键段落:关于秦父五七年言论的重新认定。
生产队的牛车吱呀声逼近时,魏野把个油纸包塞进她怀里。里面除了粮票和止痛片,还有张撕去副券的电影票——今天下午三点,《庐山恋》。票根背面用钢笔写着:光明电影院最后一排。
日头爬上打谷场时,魏野的自行车已绕到后山。他故意在岔路口碾过新鲜的牛粪,车胎印与出工队伍的足迹混作一团。山梁上传来秦守训斥伐木工的大嗓门,惊飞了竹林里的斑鸠。
魏野第三次在校办工厂门口拦住秦书瑶时,她正在用棉纱擦拭车床导轨上的铁屑。春日的阳光透过油污斑驳的玻璃窗,在她挽起的麻花辫上镀了层金边。
"秦同志,这是《电工基础》的笔记。
"魏野把包着牛皮纸的本子放在工具箱上,手指蹭到凝固的润滑油,在纸面留下道黑痕。他特意用红蓝铅笔标了重点,书页间还夹着朵压扁的二月兰——是昨天翻墙去西郊采的。
秦书瑶的劳保手套停在半空,橡胶指尖沾着的铁屑簌簌落下。她瞥见本子扉页上
"赠书瑶同志
"几个字,钢笔字遒劲得像是用钢钎刻出来的。
"魏排长,我父亲是右派。
"她突然开口,车床皮带轮吱呀的转动声盖住了尾音。魏野看见她脖颈后细密的汗珠,正顺着褪色的的确良领口往下滑。
第四天清晨,魏野在图书馆《资本论》的书架后找到秦书瑶。她正在抄录第37页的批注,钢笔尖突然被伸来的手指按住。魏野的军绿色袖口蹭着泛黄的书页,露出腕上结痂的烫伤——是前夜替她修电炉丝时落的。
"第174页的剩余价值理论更透彻。
"他压低声音,热气拂动她耳后的碎发。书架那头传来管理员的咳嗽声,秦书瑶慌乱间碰倒了墨水瓶,蓝黑墨水在两人手背上洇出纠缠的纹路。
第七日傍晚,魏野在操场单杠下截住抱着搪瓷脸盆的秦书瑶。晚霞把晾衣绳上的劳动布工装染成紫红色,他影子斜斜压在她洗得发白的解放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