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见他伸手于虚空一点,灵舟倏然启动,宫灯里青木蛟齐声长吟,转瞬间便已冲入云霄。
片刻后,陈沐扶栏望去,但见下方云层渐次染上赤金,正是突破至二重天的征兆。
这时忽有真君惊呼,原来是船舱壁上浮现出文德仙君亲书的《钓龙赋》,每个古篆都在吞吐云气,字里行间隐现龙鳞纹路。
有好事之人当即清嗓吟诵,朗朗之音如云上仙阙般高远悠扬。
众人抚掌大笑,笑声却与吟诵声颇为相合,一直回荡在重天之上……
……
相较于一重天,第二重天要宽远辽阔的多。
碧落灵舟足足上升了半个时辰之久,方来到二重天的尽头。
当碧落灵舟穿破二重天最后一道赤金流霞时,船身突然剧烈震颤。
陈沐抓住雕围栏的指尖微微发白,却因此偶然瞧见了一处有趣地方。
在二重天的一处形似码头的云涡之中,流云如万顷琉璃碎玉飞旋,数十艘龙骨楼船首尾相衔悬浮其间。
这些灵舟通体流转着青鸾尾羽般的虹彩,船头悬挂的引魂灯在罡风中纹丝不动。
绣有薛字的猎猎大旗之下,隐约可见船夫倚着玉桅杆擦拭罗盘,腰间银铃随云浪起伏发出空灵脆响。
“三重天的罡风能蚀骨销魂。”
慕容汐为他介绍时,一缕青丝随风轻拂:“不达真君之境,极可能迷失在云海深处,所以寻常之修要想上去,还需交上些许灵石,乘坐此等特制楼船大舟。”
“云都薛氏以制船闻名,便是以此发家,不只我霞津域,整个云海市集的来来往往,皆是薛氏人在办……”
陈沐缓缓点首,暗自感叹这世间当真是无奇不有。
又在云雾间遁行了半个时辰,终见三重天上的一缕曙光。
除了常来常往之人司空见惯,像陈沐这等初来之人皆是震惊当场。
这是怎样一副场景……
云海茫茫不见边际,若说第二重天是为赤金之色,则第三重天又回归到了洁白无瑕之感。
纵目望去,云海如素绡平铺至天地尽头,霞光并非凡尘所见那般直射而下,倒似有人将七彩琉璃碾作齑粉撒落虚空。
而在美轮美奂的景色之中,隐隐约约有着一座云上仙城的轮廓。
非是凡间城池的规制,万千琼楼玉宇竟以云桥为梁、以虹霓为础,檐角悬挂的月魄风铃荡起涟漪,竟将流云雕琢成白鹤振翅的形状。
“那就是云海市集。”
灵舟不停,飞快的朝仙城接近。
陈沐眸光流转,一景一顿,生怕自己遗漏了哪处美景。
而在临近仙城之后,陈沐又一次赞叹出声。
适才位在极远之处,所以不觉仙城庞大,可是等离近了在看,眼前仙城确实是那等庞大到不知方物的境地。
仙城不见围墙,入目尽是亭台楼阁,大道成千上万,驾驭青鳞兽的修士与乘飞轿的仙子错身而过。
另有修士踏歌而行:“朝游北冥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又或许是察觉到目光停留,某座琉璃塔顶突然腾起百丈高的药鼎虚影,鼎中青焰竟凝成凤凰形态引颈长鸣……
“霞津域。”
当灵舟掠过刻有“霞津域”三字的通天玉柱时,不知是谁念了一声。
陈沐抬眸望去,果真在万道霞光之中,看到了那仿若亘古不变的七彩字符。
且不止于此,西北角的垂钓奇观更令人称绝。
千百修士人影端坐虚空莲台之上,手中钓竿五八门,或金或玉或铁或竹或木,尤其是其中的一位鹤发老者,竟然只持一截枯木枝,却也能搅动一方云海漩涡。
“好!”
忽有高喝传来,原是有人振臂起竿,钓线末端赫然缠着条金鳞赤目的云鲸道痕,那小兽在空中扭动时洒落漫天晶尘,引得下方市集传来阵阵叫好声……
……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总而言之,此等云上仙城之景实乃陈沐生平仅见,饶是他以往再见识繁多,此刻也只感叹于自己实如井底之蛙……
霞津域三都共主,而作为东都二派之一的碧落潮生阁,自然被流连于云海市集之中的修士所熟。
远远瞧见了那艘碧落灵舟之后,不少人纷纷起身凑至两旁,探头探脑意欲瞧见熟人身影,好借此攀扯几分交情。
奈何暮棘道君早有禁制布下,是以自外界看来,见不到一人身影,众人也只好悻悻稽首见礼,避让开来。
直至灵舟飞入仙城东北角的一轮天幕之中,失了踪影之后,他们才敢四下交谈起来。
“钓龙宴将至,尔等说上一说,碧落潮生阁可有钓得大龙的可能”
“难!”
“暂且不提灵都的九曜星枢殿,就是东都另一道统‘烬木渊’,也不会让潮生阁有夺魁之举。”
“可若如阁下这般想,那此次大龙就必定落到九曜星枢殿身上”
“十有八九……”
“嘿!两位道友,这次钓龙宴说不定也有我云都道统参与,你们怎么提也没提”
“云都老兄,云都距此不知多远,除了薛氏子弟,还有哪家道统会来参加一个五阶宴会倒是你,怎跑我霞津域来了”
“哈哈,在下云游天下,恰好碰上此次钓龙宴,便前来一观。”
“噫!相逢就是有缘,在下还从未有过云都好友,都言云都人士豪迈大气,不知老兄可愿与我二人共饮一番”
“求之不得啊!”
三人说动便动,兴冲冲奔往仙城酒楼而去。
不过少了他们三位,议论之声不见减少,反而似是被引开了话匣子,发表意见的人越来越多。
“玄都人一向善战,此次大龙或可落于玄都三宗。”
“垂钓道痕又非是斗法,和善不善战有什么关系”
“你们懂什么,要我说,此次大龙还真有可能是碧落潮生阁钓去!”
“为何”
“嗬,难不成你们不知七年前有外界之修落于青州,拜在了潮生阁门下…”
“外界之修尔等也都知道,天资卓越非凡,说不定此人早就是显化了道果的问道真君,此次若是赴宴,又哪有其他人的事”
“也是…不过为何此次外界之修引发的动静这般小别家道统不动也就罢了,就连烬木渊也没有任何表示……”
“还是在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吧,烬木渊…隐有衰落之象。”
众人陡然一惊,纷纷看向说话的灰衫老者。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老头,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灰衫老者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老夫就是璋州之人,还用从哪听来”
“据我所知,近几年烬木渊之所以悄无声息,盖因亲族之中发生了内乱,原先少主被胞弟亲手斩杀,取而代之……”
望着众人瞠目结舌,一副震惊至极的面孔,灰衫老者洋洋自得,全然没注意身后,有着一艘愈来愈近的暗红楼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