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猛地一晃,桑落即将撞上窗棂时,颜如玉整个人压了过来,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脑袋。
金线刺绣的彘兽纹随他的胸膛起伏。血腥气愈发浓烈了,混着他襟口逸出的瑞麟香,竟酿出某种危险的甜腻。
“你又杀人了?还是”
桑落想要挣脱开,颜如玉哪里由得她逃脱?
修长的腿将她的身体禁锢在窗前,让她动弹不得。暮色在他眸中碎成冰渣,喉间滚出的字句裹着寒霜:“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桑落蹙着眉:“顾大人上次替我寻来了白缅桂,说好请他吃饭,中午病患太多又错过了。正好顾大人雇了船,我想着就在漠湖,也不算乱跑——”
当真待他不同!颜如玉冷笑了一声,几朵花而已,吃什么饭?怎么没见她请自己吃顿饭?
“你可知顾映兰是何来历?只因为与你相看过,就信任到不带任何防备?”
顾映兰什么来历?桑落一愣。
颜如玉忽地嗤笑出声,指尖游走过她腰间暗囊,靴筒空荡处,最后捉住她葱白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
桑落吃痛地“嘶”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想要缩回来,反被颜如玉攥的更紧,用力一带,两个人交叠在一起。
“乌头粉呢?刀子呢?竹管呢?”他揉碾着她的指尖,声音更加冷冽,“你怎么没拿出对待本使的那些招数来?对着顾映兰倒舍得卸甲?”
桑落明白颜如玉指的是哪件事。当初与颜如玉在船上约见时,两人本就是敌对的。颜如玉一直处心积虑想杀了自己,她当然要准备充分一些。
后腰被窗沿硌得生疼,她推了一下他,却纹丝不动:“我只是走得急忘了。再说,顾大人为什么要害我?他跟我又没有仇。”
颜如玉气息一滞。
前尘皆业火,焚作眼前灰。
过去种种因,结成今日果。
顾映兰跟她没有仇。但她跟自己呢?她一定认为他恨她。
光,从他漆黑的眼中一点一点退下去。
船舱内陷入片刻的寂静。
只剩下湖水拍击船身的声响。
两人贴得太紧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穿透了衣料,叩问着她的神经。愤怒的颜如玉,暧昧的姿势,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扰得她心神纷乱。
她抿抿唇,倔强地扭过头,想要驱赶那喷洒在唇上的气息:“除了那次,后来再见你时,我也没有带那么多东西了。更何况我现在还住在颜府。”
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她还晃了晃脑袋:“我虽然忘了带别的,但头上还戴着这簪子!”
一句话就能拨云见日。
颜如玉望着她努力证明的样子,星光又重新回到眼眸里,紧绷的唇角终于松懈下来,再悄悄扬起,箍着她腰的手掌渐渐松开,只用手臂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顾映兰正指挥艄公朝这头划来。
当真贼心不死!
“桑大夫,”颜如玉提高声音问:“你可知顾大人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刚才他赶到漠湖边,就隐约听见琴曲从湖心的小扁舟上飘来。顾映兰奏的是《凤求凰》。
这是在表露心迹。
若是莫星河,颜如玉还没有那么不安。
可顾映兰不一样,他是与桑落相看过的人。名义上,情分上都是不同的。
桑落对自己是愧疚,那对顾映兰呢?
“不知道。”桑落摇摇头,“什么曲子?”
颜如玉低声笑了。
笑自己刚才心急少智,又笑顾映兰用错了招数。
桑落不通音律。上次在三夫人的庄子上冒充婢女跳舞时就看出来了。她怎么可能知道顾映兰刚才弹的是男女定情时的曲子。
她越这般木讷,他越欢喜。
最后他撩起眼皮看向暮色中的身影:“那曲子叫《平湖秋月》。”
桑落哦了一声,她只听说过《二泉映月》,再一想,那好像是一个盲人拉的二胡:“名字很是应景。”
顾映兰的船越来越近,颜如玉朗声说道:“桑大夫今日与顾大人相约游湖奏曲,若有路过的看见了,定会以为你们二人要在此处私定终身呢。”
桑落背靠着窗,看不见窗外的情形,只皱着眉反驳起来:
“我只是为感谢顾大人赠花,毫无逾矩之举。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若怕那些流言蜚语,还如何坐堂看诊?看一眼男人身子就该去死,我怎么也要死那么成千上万回了!”
她推了推颜如玉,继续说道:“颜大人,若有人看见你我这样,才会以为你我要私定终身的。”
颜如玉眸色骤暗,语气再次裹满寒霜:“我倒要问问,会不会有人这样以为。”
他抬起头去看那条船:“顾大人,你觉得本使这是要与桑大夫私定终身吗?”
桑落一惊,回过头去看那条船。
顾映兰站在船头,他看着被颜如玉圈在怀中的桑落似乎有几分挣扎:“指挥使大人这是要强抢民女吗?不怕我上折子弹劾?”
缓缓抬起手示意艄公停止划船。僵直而颓丧地
船停了下来,随着微波轻轻荡着。
他始终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着,直至与暮色融为一体。
颜如玉手掌一挥,窗口的竹帘簌簌落下,挡住了桑落望向顾映兰的视线。
舱内一片旖旎。
“私定终身?”喉间滚出低笑,他眸光沉沉地勾着头,再上前一步,嘴唇就在她耳畔呢喃,“这个词本使喜欢得很。”
只是眼前这个人还不明白,那他就要教会她明白。
“桑落,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三件事。”
当然记得。
“第二件事,”颜如玉的指尖突然扣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那双墨色翻涌的眼眸,“我不管你是愧疚,还是感激,亦或者是恨,又或是其他,总之——”
“你只能想着我。”这句话真是霸道。
猝不及防的,船身摇晃起来。
她本能地扣住他腰间玉带,颜如玉就这样覆了上来。
唇上一片温凉。
竹帘垂落的阴影里,桑落感觉鼻尖被温热的气息灼得发痒,带着薄茧的指腹正沿着她腕间的青络游移,激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痕迹。
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怔忡间,后腰忽然被温热掌心托住。
“闭眼”,唇齿厮磨间溢出模糊又暧昧的训诫。
这一次又不同了。
他不满足于唇与唇的触碰,而是攻城略地。
将她彻底卷裹。
竹帘外的湖水声渐次模糊。
呼吸声,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