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青年是前副院长打过招呼的“关系户”,不论出于对前辈的尊敬还是出于对权力的妥协,医生们也不好擅作主张,于是叫来了帮忙的护士,让她打电话给前副院。
电话接通,主刀医生说明情况,老祁在那边沉默半晌,让华景烁听电话。华景烁还没那个力气拿稳手机,无菌护士把手机放在他耳边。
“你真的想好了吗?”老祁皱着眉头,再三强调,“你要知道,这对你绝对是弊大于利。”
“嗯,想好了。”
华景烁垂眼,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平坦的绿布。麻药药效仍在,繁复的管道后方,腹部一片麻麻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可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如此突如其来,让他措手不及。
人多耳杂,老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出院后去找老人院找他。
原本手术预计也就两三个小时,华景烁醒过来时,手术才刚刚开始。身上的管子都被拆下,他躺在担架上,被推往自己的病房。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都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华景烁看了看天花板和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视,轻叹一声,平躺在床上,闭眼了。
他想趁这时间再睡一觉,想再看看那纯白的世界,想问点什么。
可是,他突然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闭眼后没有白色的天地,也没有浩瀚的星空。他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天气晴好。
华景烁办理好出院手续,提着自己还是原样的大口袋走在回家的路上。转过两个街口,偌大的学校近在眼前,长长的围墙仿佛看不到尽头。阳光洒下,围墙便在地面切割出一个个长方形。
他租的房子在学校的旁边,小区后有一道门直接通往学校。这小区也是学校十来年前修建的新教师宿舍。只不过因为户型太小,入住的人并不多。
这会儿已是晚饭之后,三两成群的大妈大爷在花园里散步遛狗,遇着相熟的,也打个招呼,有人见他拎着一大包东西,问他:“哟,你这是去超市扫荡了?”
“是啊。”华景烁弯眼笑道,“一个月口粮呢。”
对方啧啧两声,自家狗不知看到什么,嗷呜叫唤着奔向前方,他急急跟华景烁告别,追狗而去。华景烁看了看对方叫着狗的名字狂奔的身影,笑意更深,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回家放好东西,便出门去了老年院。
到时天色微沉,院里的房间点亮了灯。他熟练地穿过大堂,老祁正在院落里麻利地打扫落叶。
“哟,来了。”老祁余光瞥到他,放下扫帚,两人一起坐下。
老祁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华景烁面前,见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问他,“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你要知道,我们对它知之甚少。你这样会有什么后果,我们都不知道,中途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甚至……”老祁顿了顿,叹了口气,“女性孕后中期显怀,如果你也如此,你有没有想过,这期间你会遭受多少的磨难?”
当然……是没想过的。
院落中央的灯是老式的钨丝灯泡,灯光昏昏黄黄,照在华景烁脸上,只映亮了他的半张脸,而另外一边,则隐入了黑暗。
他看着手边茶杯里轻漾的茶水。
不管怎样,有那一声“妈妈”,就够了。
他嗯了声:“先生下来吧。”不管怎样,给他一条生命,总比就此扼杀要好。
“这样值得吗?”老祁抬眼看他,目光复杂。
华景烁笑笑,举杯抿了口,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只是想做,便做了。”
哪怕结果再差,也能说声问心无愧。而不是待到经年以后,后悔晚矣。
老祁看着眼前笑容温润的青年,恍惚间一个小小的孩童与他重叠。
那时候他听儿童院的宿管阿姨说,“你别看这小家伙现在平平静静,三年前刚来的时候,经常趁我们不注意,在被窝里自残,拿小刀割自己的手臂。把所有的刀都收起来,又去捡尖利的石头一点点磨,那股子狠劲儿,看得人心头发凉。”
“为什么?”他这么问她。
阿姨叹气,看着那边安静地盘腿坐在槐树下,刚翻过书页的少年,说:“他悔啊。他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贪玩不肯回家,或许那场灾难就不会发生。他以为他是罪魁祸首,哪怕谁都知道,这与他毫无关系,可他不肯信。幸好这心结解开了,不然……”
他目光渐渐清明,也举杯喝茶:“是了,想做就做了,哪管它前路崎岖。”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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