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殷为自己又倒一杯,送到唇边,轻轻沾了沾唇,又将酒杯放了下来:“我只与你说一遍,你若是醉得忘却了可不要再来找我。”
温瑕瞬间收了神,静静看着林天殷。
“我们都是从南疆出来的,家乡便在那儿。你也知了,我们师出同门,在同一位先生门下求学,那时便是在南疆。很南,比现今的下界国界还要南上一些,我们自幼相识,先生开了一处私塾,却并非那些正规私塾,不过是在一处旧院落随意摆上几个小桌摆上几个蒲团。便是一间教室了。”
他语调平平,垂着眸,像是在回忆:“没什么寻常父母将自家孩子送去他那儿上课,哪怕他几乎是不收费用。唯有我们五人,父母不大管理或是放任随意,我们便在先生那儿学习。学的还不全是用于考科举的东西,什么杂书先生都教,仙、人、妖、魔他一视同仁。”
“我们五人本就各自特别,放在一起更是闹腾得很,时常惹得先生无可奈何。蓝炎现在看着就爱胡闹,其实以往还是收敛一些,先生布置的任务他都会好好完成,还练得一手好字。不过这般听话,却也不是没有犯过事,惹着先生了,就去山上打个野鸡,提回来烤了放在先生桌上,先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野鸡还是我们大家分了干净,先生都不怎么吃。”
“那时的白瑜与蓝炎一般喜欢胡闹,现在看着白瑜这么个道骨仙风,当时却不全如此。他家境本是极好,后来没落所以流落与南疆,整个人还是一副翩翩公子姿态。也是跟蓝炎相处久了,蓝炎打野鸡他也会去,偶尔还是他拖着蓝炎去玩乐,最后带回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送与大家。说来那时他就擅绘画,还练剑,总背着个木剑晃来晃去,有事没事就拿出来舞两下,惹得私塾里那小妹妹眼红得很。”
思及此,他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温瑕听着略为惊讶,从他恢复的记忆中,就很少见着蓝炎的字了,只隐约记得颇有一番风味。而白瑜更是,温瑕没见过白瑜舞剑,他也是天山难得不佩剑的弟子,他还以为师兄是咒文入道。虽说知晓师兄是懂剑的,却以为只是懂得理论,不想他幼时竟就已经学了剑术……可为何之后就再不使剑了呢?
“大家都不说,却都是极其喜欢先生的。尤其是千水,他家境较为贫寒,父母关系也略为特别,他待在家中总难自在,于是便更喜欢留在私塾里。他总最敬佩先生,却不会像蓝炎那般跳脱,只默默听先生的话按照先生说的去做。”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喝酒:“而后还不等我们结业,出了一些事情,师门便覆灭了,我们所有人被迫背井离乡,再无联系。若要说他们与南疆是何关系,一言难尽,家早也没了,约莫就是一丝留念吧。”
温瑕垂眸,抿了口茶,语调都略微颤抖:“所以师兄他们……言文师兄的眼睛是因为那件事而瞎了的吗?”
林天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止是眼睛,他的头发也是因那件事而变白的。”
“……”
温瑕不由难过。若是此刻的天姿是被痛苦洗刷出来的,他宁愿师兄仍旧是黑发黑眸双眼正常,还是幼时那活泼模样。哪怕因此没能与师兄见面,没能被选上天山,仍旧是桥洞下的一个乞儿。
温瑕又问:“那千水也是吗?”
“是。”语毕,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啊……一言难尽。”
温瑕点点头,轻声道:“在下知晓了。”
二人再不说话,一人饮酒一人品茶,气氛低沉。
怪不得二位师兄那么在乎南疆,换他曾有过这般美好的回忆也会不住怀念,毕竟曾是家乡,哪怕覆灭了也永难忘怀。
只是,就算如此,南疆动荡又与蓝炎有何干系?土地居然也知道他们这些事情,究竟是蓝炎亲自与她说的,还是当年的事情真的大到能惊动上界?
温瑕看着林天殷,林天殷望着窗外。他讲故事只讲了个开头,因何覆灭只字不提,听得温瑕耳根发痒,恨不得撬出全部。可林天殷这般模样显然是不欲再言,他已知晓了不少,再问下去惹得林天殷难过他自身也不乐意,便也只能到此为止。
温瑕恨自己没早生一段时日,蓝炎白瑜发现自己时约莫十**,入天山五年有余,这么说这事情发生时自己不过三岁……那时自己还小,哪里能记得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再往后便更没听说过了。
现在不知晓也无碍,若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之后寻陆唯打探打探也能知晓一二。
思及此,他便放下茶盏,起身告辞,转而去了白瑜的府邸。
而意料之外的,常年待在内院的白狐秋秋立于门口,尾巴轻轻晃了晃,将门外落叶扫了个干净,四下看了一圈,看着温瑕匆匆赶来。
“水清真君请回吧,悯风真君不见客。”它甩了甩大尾巴,眯了眯眼,“你来得晚了些。”
温瑕一愣:“师兄怎么了?”
“也没什么。”它舔了舔爪子,抖了抖耳朵,“他离开上界了,约莫一时半载不会归来,仙宫要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