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昏暗，就连风也显得阴沉，但不潮湿。下界总是干燥些，所以地面上的尘埃也轻易就会被撩拨起来，与不知是何的雾气混杂在一起，沾上行人的衣摆。这一片地硬邦邦，其实不太好走……或许也是因为鞋底略硬，踩着这地面，不由会怀念上界绵软的云层。

走了一段便不想再走下去，便提气飞起，站在瓦片上还跺了跺脚，瓦片应声碎裂。撇撇嘴，手在剑柄上停留片刻，却还是将手抬起环抱在胸前，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在屋檐间穿梭起来。

这条路他不过走了一回，那时还得倚靠些外物寻路，如今所感相差甚远，却像是在他脑内种了个罗盘，闭着眼都能够分辨出方位，再要寻他想找的那地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

他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人影好一会儿，勾唇轻佻笑了笑：“你怎在此处，你回了下界，无人阻挠吗？”他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人，露出恍然的神色，“他们不知晓啊。”

面前人影平静看过来，又扭过头去看向了一旁偌大的府邸——如今却是有些千疮百孔，看起来颇为苍凉，外界阵法已破，就连游荡的小鬼都能轻易进入。现在却也被一些小东西占领了。

那人影道：“这是你干的？”

耸耸肩，不做反驳。

那人影却不似动怒，回过头去看向那府邸，又看向站在门口也不打算离开的人：“赤炎真君，蓝炎。新的魔尊？”

蓝炎笑笑，不置可否。

那人道：“把这给我收拾干净。”

蓝炎却是扬了扬头，笑道：“为何？反正你也不用，给别的小东西住一住又怎样？”

那人一言不发，垂眸看着蓝炎。蓝炎也这么看回去，却是漫不经心。

“你把这里清理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蓝炎笑：“那要看是什么消息。”

人影勾了勾唇：“你会感兴趣的，毕竟南疆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蓝炎的笑意刷一下褪去了。

千水的府邸怎么的也是魔尊府邸，府邸外阵法极多，将这府邸护得严严实实，通常不会有不要命的鬼修前来试探——毕竟下界修阵法的极少，就算有也绝不可能破开魔尊的阵，何况温瑕还做了加固，现下这府邸倒是安全得很，安全得温瑕沾了床便不自觉萌生困意，眼睛一闭倚着床榻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间并不长，还未来得及入梦，门外便隐约骚动了起来。温瑕不自在活动了一下手臂，理了理衣冠戴上羃篱，推开了门去。

弄灼与扰月站在院中，而院门口还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一身黑衣，腰侧佩着长剑，系这一小串铃铛……与半块缘木？温瑕不自觉打量了一会儿那半块木头，抬起头看向来人的脸——来人也直直看着他，面上不带丝毫表情——是一个熟悉的面容，熟悉到温瑕的头莫名痛了起来。

“你为何在此？”温瑕揉了揉额角，弄灼与扰月几乎是僵在两侧，纷纷警惕着墨莲的靠近。也不怪得他们，墨莲此回魔气毫不收敛，就连在下界适应了好一阵子的温瑕都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好像是在生气？却又很没道理，温瑕想不出墨莲有何好气的，随着人的靠近却是不自觉后退半步。墨莲也立即停下了。

“你来下界为何不告知与我？”墨莲问道，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带得温瑕都下意识想回答他。可也是见多了墨莲，这淡淡威压的影响也不那么强烈，倒是有心多想了那么一下。

照理说他是无需告知墨莲任何事的，他利用墨莲去寻了蓝炎，现下目的已经达成，他应当及时撇清关系了。撇清关系应当强硬一点，可看着墨莲那微微恼怒的模样，温瑕不自觉就柔和下来，开口的话头也转向别处：“不过办公事罢了，并无什么好说的，也无意去叨扰你。”

弄灼与扰月都看了过来，温瑕心中飞快思量着待会如何与二人解释，墨莲却不像之前几次那般好应付，两步上前来，拨开冪篱执起温瑕的手，温瑕还未来得及反应，墨莲却当着另外二人的面摸出一枚红色的指环，毫不停顿就朝着温瑕的无名指套了过去。温瑕吓得猛一抽手，却被墨莲捏得紧，一下没抽回去，却给人机会将戒指套上了手指。墨莲这才放开他，面无表情替他整理着冪篱：“这下便不会再掉了。”

温瑕头皮发麻，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握了握拳，戒指上被施了咒，也不是无法解开，只是墨莲会立即觉察。

他好像想得太简单了，不论出于何意，要想甩掉墨莲好似并没有那么容易。

奇也怪哉，青灯墨莲究竟看上他何处？想再续旧缘？可友人也不似他这般吧……

亦或是当真拿他当个玩物，还没玩腻，于是又来纠缠？

温瑕不自觉伸出食指蹭了蹭手上那指环，莫名有一种被套上锁链的不自在。他本不擅思考，却被逼着思考，还得琢磨青灯墨莲究竟是何意，这可当真是扰得他烦闷至极。

墨莲终于放过他，收了魔气，给了这小小院落中三位仙君一个喘息的机会。温瑕无需抬头便可得知弄灼与扰月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做些解释。墨莲旁若无人的双手环抱，垂眸看着温瑕，由于冪篱遮挡，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温瑕的脸。

“你这回来下界是要做什么？”墨莲问道。

温瑕抬起头来，这下墨莲是可清楚看到温瑕的表情了。

面色柔和，唇角带笑，眼底却是浅淡的冷漠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