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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人间吗?看上去非常祥和,能有什么罪孽会影响到神吗?那些人过来了,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们打个招呼……”
“人类为什么惧怕我?只因为忌惮我的外貌便以‘怪物’之词来唾骂我,还聚众一起追打我。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那男人的病怎么可能会被那种巫医治好啊,为什么要给他喝香灰水啊?这不是要他快点去死吗?我的天呐,人类怎么都那么愚笨啊……”
“……我吃你的尸体,一来为了阻止病菌的扩散,二来便是借你的身体融入这人间。你是个好人,为了不让族人受病菌困扰,特意来到这里了断自己。那么,失礼了……”
“再次有家人的感觉,真是美妙绝伦。幸好他们生的是个男孩,无须为那愚蠢的祭祀担忧。这些人根本连神明的名号都不清楚,这种祈祷怎会有用。”
“儿子天生聪慧,妻子贤惠温柔。虽然偶尔会和族人产生一点摩擦,但家人的陪伴是对我最大的慰藉。我有时候看着妻儿的背影,便会沉醉其中。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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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小卒们找上门了,村里人都被那几个兵将的戏法蛊惑住,还真把他们当成什么似的供起来了。”
“嘁!竟能识破我的真身!村人都拥戴那些小兵,此地不宜久留,先退吧。”
“这些狗东西,竟用我的妻儿要挟,是在看不起我饕餮吗?我乃一介神兽,岂会被儿女情长所磕绊?这主意竟然还是那些神兵所想,几百个族人就没一个出来反对的吗?他们可是无辜的同胞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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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鸮恶徒,你终于敢现身了!吾等在此恭候多时,你作为先代乱党,现在判你死刑,想必也没有其他意见吧!”
“放我妻儿先!”狍鸮以男人的模样指着立在高处的神兵们厉声喝道。
“哈哈哈哈哈!阿瑞斯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我还真没想会是真的!区区一个魔兽,竟然会有人类的情感,怕是人类的罪孽你也已经学会了吧!”那个看似神兵头头的家伙冷嘲热讽着。
狍鸮凭着对先祖坚信的正义,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可以伏法!但是他们只是一介平民,都是无辜的百姓。作为神兵,守护他们才是你们的职责!”
神兵头头挑起一根眉毛,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他转过身对底下的村民们喊道:“各位乡亲,狍鸮乃上古魔兽,吞食天地就是它的能力,而它的食欲却永无止境,这便是贪欲作祟的缘由。这两个可怜之人早已被它的贪婪所蛊惑,所以为了防止这怨念在这座村庄生根发芽,狍鸮和这两人都得死!请各位相亲见谅!”
“神的所作所为都是硬道理!我们永远赞成你们的决定!”人群里很快就传来对他的应答声。
“对!他们死了,我们的村庄才有的救呀!”
“让他们死!让他们死!”
“众位放心!这两位村民死后,我将亲自护送他们的魂魄渡过那危机四伏的三途河。他们下一轮回必将会有好的生辰!”说完,那神兵继续面向瞠目结舌的狍鸮,原本和善的面容顿时变成另一幅阴沉邪恶的模样,他坏笑着观察着狍鸮的反应,嘲弄道,“好了,问题解决了,你们都得死了。”
何等虎狼之词……人间的罪孽,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狍鸮听着人群不断重复呼喊的字眼,内心感到一股无奈的悲哀。他望向被钉在木头上的女子和男孩,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俩人的双眼红通通的,却紧紧地盯着家里的顶梁柱。他们遍体鳞伤,嘴里呜咽着什么,但因为被脏兮兮的布料堵住了听不清说的内容。
在狍鸮恍神间,那几个神兵已经把它围绕在中央,他们高举着自己的神器,锃亮的银光打在狍鸮的人脸上,引起它的一丝不适。他们握紧兵器,迈开步伐,大喝一声,狍鸮的耳边听到金属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随后自己的肉身便被五根银枪刺穿。狍鸮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上像压了千斤重的物体一般,它寄居的人体完全承受不了这凭空而来的压力,双膝不得不应声跪进了泥地里。
“亏你还是上古神兽,蚩尤高看你了。你那可笑的人性是你死在我手里的原因。”神兵的首领讥笑道,随后他打了个响指。于是,便有两名刽子手走到了女人和男孩的身旁。
狍鸮见状怒吼:“让他们走!我不是已经配合你们了吗?你应该最清楚,他们是无辜的啊!”
“清楚?对!再清楚不过了!”那首领凑近身来,他扭曲的嘴角和兴奋放大的瞳孔让狍鸮心中窜起无尽的怒火,“但我是神啊,神说的话怎么能反悔呢?说了杀光你们三人,就一定要办到的呀!”
“神是守护净土而存在的!你们怎敢私自为这方土地带来破坏和屠杀?!一旦破戒,定有律戒的信徒会追你到海角天涯,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他们!”狍鸮内心坚信的正义其实已经破裂,现在自己嘶吼的言语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哈哈……你还真信这种东西。”首领的脸色突然一沉,“动手。”
手起刀落,肉与骨骼断裂的声音传入狍鸮的耳畔,紧接着是两个重物坠落在地的沉闷声响。神兵头领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村民们看着所谓的恶人被神明纷纷除去也开始激昂地呼喊起来。狍鸮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看着那两具无头的尸体,脑海里回闪起和他们共度过的一些欢乐的时光,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面前发生的事情。洞穿身体的银枪变本加厉地撕扯自己的筋骨,但它丝毫不在意。尽管自己的身体快被拆卸开来,它的双眸依然空洞无神,只是脑子里响起了先祖的叮嘱。
“你将替我除去世间一切罪恶……”
神兵头头再次在狍鸮的身边耳语道:“那女人挺有姿色,其实在处刑前,我们都已经享用过她的身体了。那感觉……呼……现在想想还是非常刺激,实乃良辰美景啊!哈哈哈!”
那小头领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自己看到的天空好像变暗,并收拢起来。可怜他还未来得及发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命丧当场。狍鸮用来隐藏身份的人面的下巴撕裂开来,露出它真实的巨口,将那神兵的头颅含入其中,象牙白的利齿立即在他的喉部交叉结果,连同筋骨和脊椎一起咬得粉碎。失去脑袋的小身躯颤抖地扭了扭自己的四肢,然后便栽倒在地没了响动。
随着吞食完那令人厌烦的嘴脸,狍鸮的脑子里便涌现出那家伙生平的记忆,借助神明身份的便利,在人间犯下的种种不称职的罪行。也便是从那一刻起,狍鸮的灵魂开始有了深深的变化。它的头皮被两只黑色的山羊角所刺破,那尖锐漆黑的双角还在不断地生长,如同它眼里见到的不断累积的罪孽一般。原本银白色的牙齿现在因为残留的血渍变得猩红恐怖,它巨大的嘴里喷吐出血色的云雾,让围剿它的四个神兵都不寒而栗。
“快!大家一起压住它!”众人纷纷加大施加在狍鸮身上的压力。
狍鸮的后脊因为过重的强力而崩裂开来,但它依然不慌乱。只见它人皮包裹的脖子突然伸长,弯曲过来咬住刺过自己肩头的枪头。听得一声金属碎裂的脆响,狍鸮出人意料地把银色的枪头咬得粉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它在嘴里咀嚼了一会金属碎片,便把它们吞入了身体里。于是,获得重压能力后的狍鸮瞬间便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它膨胀成数倍的粗壮手臂像风扇一样挥舞起来,将身边的神兵全部打飞。
“你们这些蝼蚁,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背负的罪孽……已经不打紧了……”狍鸮深陷的眼窝里睁开两只血红的瞳孔,“全都吃掉就好了……另外,狍鸮已死,我现在的名字……叫做‘饕餮’。”
饕餮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全都交给了自己的本能。它从未觉得进入口中的事物可以如此美味可口,并且它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对吞噬东西的需求,那欲望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从来都没有尽头。在一片腥风血雨中,饕餮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人,当它停下来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村庄早已横尸数百,各种各样的内脏器官和撕扯下来的肢体满地皆是,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雨腥风,一时半会无法散去。并非所有的人都死于饕餮之手,印象中还是有几个村民和一个神兵见大势已去,便逃之夭夭。平静下心来的饕餮意识到自己已经违背了先祖的意愿,它的内心闪过一丝不该存在的愧疚。饕餮明白事已至此便没有回头之路,如今也是它第一次为自己开始过活,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生存。
重新披回人皮的饕餮裹上一身粗布麻衣,戴上一顶草编斗笠,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留恋不舍的村庄,尽管现在已经沦为一片死地。它为先祖的大业感到惋惜,也为自己的堕落感到惭愧。但那凡人的情绪也只是换来它几秒钟的停顿,随即它挑起自己的行李,走向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