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走丛业，因而把能烧尽魂魄的业火当做最高的等级。你们都以为业火是涤尽罪孽的工具，殊不知所有的罪恶其实都不曾消失，只是换了种存在形式。我在地狱为那些不曾谋面的人清洗他们的灵魂，而那些邪恶的、劣质的、崩溃的负面能量全部堆积在我体内，这才有了这新的火种。你的神明——死神将我当做是为了世界善恶的平衡而容纳多余罪孽的容器。如今，这些积累在我体内的罪，为我所用，那足以破坏世界平衡的能力，甚至可以灭世。”乌洛尔放肆的尖笑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能散去，她原本炽热的身体也随之变得阴暗，“苍洁，你可体会一人承担世间所有罪孽的感受？那种痛苦你可曾知一星半点！”

乌洛尔的双手喷发出的蓝火颜色变得更深了，飘散的炎星带着泛着微光的紫，正面战场已然变成人间炼狱。紫炎所到之处，全部归为虚无，所有的枯木、动物的尸体都在顷刻间变成万粒尘埃。苍洁只觉得这些尘埃围在身边，像在诉说自己的哀苦和愁怨，事实上，她的脑海里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哀嚎声，男声、女声，老的、少的，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个比一个惨。苍洁看到乌洛尔翻白的双眼烧着紫色的火焰，细小的脖子上青筋尽数显现，她心里一惊：原来此刻的乌洛尔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那之前说话的又是何人？

紫色的焰浪席卷而来，苍洁踉踉跄跄地后退，但整片土地都是这些紫火，她根本无法做到全身而退，就连先前有效的屏障也无济于事。苍洁的身体不断传来痛苦的讯号，她双手的皮肉早被难以抵挡的炽热融化，竟已露出森森白骨。少女感觉自己就像是是身处火海的蜡像，自己的皮肤正在一点点被活生生剥下。在这火上眉梢的节骨眼，苍洁的全身发出耀眼的白光，整个视界以她为中心开始往四周扩散开去，而周围的一切景象，森林也好，紫火也罢，甚至是那嚣狂的乌洛尔，它们的气息全部在一瞬间禁止下来。苍洁闪耀绿光的双手缓缓转动，看上去像在拧一个看不见的旋钮，而她身上的重伤也慢慢痊愈。

“没曾想会被逼得使出自己的破元之力，好在先前借由漆夜的暗物质做好了伪装的准备……”苍洁漫步到乌洛尔的面前，打量着她停滞的面孔，那上面还挂着疯狂的笑意。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忐忑，因为这场较量存在一些不合理的细节，但念在死神的指令，苍洁只得伸出右手，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径直穿过了乌洛尔的胸膛。暂停的时间里，没有飞溅的血液，但穿过血肉之躯的感觉依旧让少女觉得十分难过。

“我感受到了悲哀，你在同情我吗，苍洁？”

苍洁的心猛地一颤，那声音的源头正是来自乌洛尔本人。她惊讶地看着乌洛尔微微发颤的头颅，像是要挣脱开时空的囚笼，但在苍洁眼中，仿佛是注视一个慢慢从棺材中爬起身的僵尸一样异常恐怖。

“没想到你的能力如此特别，真是难得的意外收获啊。这么看来，乌洛尔也算是有些用处。”

“你究竟是谁？”恍然大悟的苍洁开始质问声音的身份。

“没想到才这么些时日我就已经被你忘记了。你隶属于‘桀矩’，而我的名字就叫‘桀’！你我之间的情谊何止半丝半缕，哈哈哈哈！”乌洛尔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狂意，和刚开始的少女完全不同。

苍洁本就不喜欢暴露自己的破元之力，这就是她最担心的情况。尽管这个自称桀的人是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家伙，但这厮已经知道自己的情报，而作为实力排行前四的使徒之一乌洛尔竟能被桀当做一颗棋子来利用，足以证明这号人物的威胁性。她忿忿不平地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不让自己无聊了，哼哼哼，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顺便告诉你，乌洛尔还没成魔呢，本质上说她依旧是神，是个孩子。而你，既然开始扮演正义的使者，可却残忍屠杀了一个孩童，真是讽刺！哈哈哈哈！”那疯狂的笑声印证了苍洁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她顿时感到万分愧疚。

狂傲的笑声慢慢消散，乌洛尔没有了气息的身体逐渐化为星光点点。苍洁解开自己的能力，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红宝石，心里百感交集。乌洛尔死后，那困扰了人们一个月之久的山火便也顿时消失，如同神迹。只有苍洁最为清楚这所谓奇迹的代价是一个无辜神明的献祭。

3

“一切还好吗？”丛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苍洁偏过头来瞧见另一名身穿灰袍的女子。

“你来了。”

“对不起，这次我帮不上忙，业火对我的影响实在太……”

“漆夜，我的怀疑果然是对的……”

漆夜感受到苍洁并没有丝毫责怪自己的意思，反倒是语气中透着罕见的困惑之意，这令她感到十分清奇。她静静地聆听苍洁的阐述，了解到凌驾于使徒之上的存在——桀，以及冤枉惨死的乌洛尔。漆夜默不作声，她注意到苍洁眼中闪烁的光芒，明白这个模样的女子她已经许久不见，但还是和过往一样轻易激起她内心的波澜。她下意识地将那可怜的少女搂进自己怀中，双臂环过她的腰间，十指相扣背在身后。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所爱之人露出那样的神态，她的耳畔能清晰地听到苍洁的啜泣，依偎在怀中的身体因为哭泣而轻轻地颤动。

“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啊，为什么骗我去杀她呢？”

漆夜轻轻拍打着苍洁线条分明的脊背，说：“这不是你的错。”

正当苍洁激动的情绪缓慢平和时，两个女人的身体中突然亮起耀眼的红光。她们慌忙松开彼此的双手，寻找红光的源头，原来是乌洛尔的红石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怎么回事？”苍洁和漆夜异口同声地说，这样的场景对她们而言也是第一次看见，不知如何解释。

漆夜使用自己能够洞悉万物的红眼，发现宝石内部有两股不同的气息在缠斗，就像是水火无法相容一般，那两股气息也是如此相生相斥。

“正、邪不两立吗……”漆夜自言自语着。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股气息争先恐后从宝石的裂缝里涌出，为两个女子的双眼带来了更加强烈的光芒。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她们终于可以放下挡在面前的胳膊时，那原本发光的宝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熟睡的女孩。

苍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生的女孩，她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肉嘟嘟的脸蛋与娇嫩的肌肤简直和普通的儿童没什么两样。漆夜注意到那孩子的体内寄居着之前争闹的两股气息，她心中便立刻知晓了几分情况。

“是九尾狐的修为令她死后还会转生成人。”漆夜缓缓地说道。

“这是……乌洛尔吗？”苍洁惊异地问。

漆夜点了点头，应道：“我想是的。我看到她体内还闪烁着天使的荣光，但还有另一股完全相反的气息。”

“那定是‘桀’蛊惑她的东西了。我们现在没法消去它，但是……”苍洁抬起头来，看着漆夜，“这孩子必须要活下去。”

苍洁的决策令漆夜引起一丝不满，她觉得那邪恶的气息能和乌洛尔的能力不相上下就已经足够证明这孩子的危险性，若不立刻根除就是在豢养一枚‘定时炸弹’。但苍洁不经意间嘟起的小嘴和期待的眼神让她再次妥协，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会送她到临近的孤儿院去生活，你要明白我俩都不适合带孩子。另外，我丑话说在前，这小鬼可能会引起不少灾害。”漆夜说道。

苍洁忙不迭地点点头，说：“我懂，而且我现在也急需一个答案……”

“还有，我怎么向死神交……差？”

漆夜话还没说完，苍洁拿起发出白光的右手照射着那熟睡的孩子，并从她身上剥离出了一块红色的宝石。那是象征着乌洛尔业火之力的红宝石，但大小比之前的那块要小了不少。苍洁轻吁了口气，接着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她手掌上顿时涌现出一些白色的物体。那白色的东西看上去湿黏黏的，却又像有生命一般纷纷向掌心的宝石包拢过去。经过一番填充，红色的宝石竟然恢复成了原来的大小。

“我用破元之力倒退了她的时间，在她成形前我成功从她身上抽离了一些灵魂，加上我的‘天工术’模仿再造，就算是死神也看不出真伪。况且这样，或多或少能限制一下那恶灵的气息。”

“这、这是何必呢……”漆夜接下苍洁向她投掷过来的宝石，轻轻念叨着，“天工术是需要自身的灵魂做代价才能施展的呀。”

苍洁将女童抱在自己的怀里，为她赤裸的身体盖上了一块凭空变出的布衣。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脸蛋，语带怜爱地说：“又不是全部的灵魂。况且……这是我欠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