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尤？”我试探性地对她问道，“是你吗？”

老板娘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脑袋立刻往左抽搐了一下。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到底是好是坏，只能继续说道：“把那个少年放下好吗？”

阿尤偏转到左边的头颅用一种极不和谐的角度转向了自己的右手，她好像在用自己没有焦点的双眼细细打量自己手里的少年，这场景别提有多迥异了。

“阿尤……”话音未落，阿尤已经抬手把那少年丢到了我的身旁，她力气大的惊人，还是说那少年体重太过于轻，总而言之，阿尤像是日常生活里丢垃圾一样把赫尔扔了过来。

当我低头看向那个我们找了那么多天的少年时，我的心弦不禁猛地一颤。少年身上的累累伤痕让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人为的伤痕，更像是受到了什么野兽的攻击。赫尔的身上残留下的爪痕似乎出自熊掌，但我非常清楚在这茫茫雪海中，没有什么棕熊的生活动向。赫尔的脸上也有类似的伤疤，他右边的脸庞已经面目全非，一只眼球仅剩一根筋肉还勉强连在自己身上。我赶紧俯下身来查看他的生死——还好，赫尔还有呼吸。

“那不是……阿尤……”赫尔的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嗫嚅着，“东西……放在违背直觉的地方……”

“嗯？什么意思？赫尔，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我的直觉告诉我赫尔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如同魔怔了一样，但更像是之前被什么人肆意玩弄过。

“违背……直觉的地方……”赫尔又一次说了这句让人难懂的话，好像传递这个奇怪的信息是他的什么执念，但这也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昏厥了过去。

“所以，你究竟是谁……”我忿忿不平地质问起阿尤，却发现老板娘的脸上多了点细微的变化。

阿尤的头颅先是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都抽搐了一阵，等到一切平复下来后，从她的鼻尖开始冒出了一条细缝，那条缝隙还不断地往上下蔓延，一直到她的天灵盖和下颚。粘稠的黄色液体开始从那口子里渗透出来，我开始反应过来原来那浓稠的液体就是臭味的来源。毫无由来的，阿尤的脸皮撕拉一声往两旁打了开去，又是一颗藏在人皮之下的苍蝇脑袋，慢慢从巨大的口子里探了出来。

也就是看到这一似曾相识的景象，我和小雪才明白了它的真实身份。那虫子挣开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皮囊，那些肢体现在活脱脱像没了支撑的橡皮手套，无力地搭在怪物庞大的身躯上。虫子的脑袋似乎和我们先前杀死的那只有所不同，虽然它也顶着两只交通灯一样大小的红色复眼，但它的头顶多了两撮浓密的刚毛，像是起了天线一样的作用。它的口器长满了奇特的牙齿，眼下，那六根獠牙弯曲着朝外打开，露出隐藏在那种怪诞的景象让人看了直哆嗦。

怪物长满黑色毛发的左脚往前迈了一步，而我俩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那虫子张开嘴，是要说些什么吧。只是我们耳畔边听到的只是它高频率的吱吱声，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但那毫无韵律之美的怪音居然能从封死的耳朵外钻到我的脑子里。一阵眩晕恍惚后，那压抑的音波居然在我的脑海里自动拼出了一些讯息：

“是你们啊，原本我的工作还差最后一步了，没想到功亏一篑之际竟被你们所救。”

“什么意思！”小雪几乎是嘶吼着在回应，看来那音波令她也不好受。

“违背直觉的地方，那孩子不是说了嘛。”虫子压低了自己的身体重心，“好了，我任务完成了，告辞。”

那庞然大物打开自己深色的后背，露出了透明闪烁的虫翼，扩散而起的强大风压昭示着它就要扬长离去。而方才施展的类似精神上的压制也一并解除。

“慢着！”等到那虫子凌空飘起，我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它的一只细足，拼尽全力不让它逃走，“你究竟是谁的使徒！你从何知道赫尔的事情？佐拉跟你有无干系？”

虫子嘴上的触角又开始震动起来，那令人头疼的声波再次痛击了我的灵魂：“像我这样游走在人间的亡灵，是不可以把名号透露给你们的。倒是佐拉，既然你提到了那个女人，哼哼，她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虫子改变了音调的频率，我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和脑髓都要跟着一起沸腾了。与此同时，在我的手心里有黄色的液体不断冒出。皮肉传来的腐蚀之痛再加上难以集中精神的我，已经再也抓不住怪物的腿脚。经不起音浪一波又一波的侵蚀，我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像一只坠落的鸟儿，扑通一声落到了雪地里。

我清理掉落在眼前的雪块，看见小雪正在往空中的目标奋力发射火焰，但那怪物真的拥有像苍蝇一般的敏捷能力，瞬移般的左躲右闪，让小雪的火球都扑了个空。趁着少女休息的间隙，那虫子飞到了云层中，一下子便脱离了我们的视野，再也找不到了。

“这东西真是蹊跷。”我的右手掌被那恶心的脓液融穿了一个大洞，掌心里的骨骼带着零散的黑色肉块外露着，滋滋作响，还冒着灰色的轻烟。

“对啊，它不是占尽上风吗？为何要做逃兵呢？”小雪垂头丧气地说道。

“占尽上风不过是表面现象吧，我想它自知敌不过你我才会选择逃跑。”我解释着，“它说它是一个亡灵，所以我就采用魂斗术的方法观察了它的灵魂。可是它身上的魂魄十分怪异。”

“嗯，啥意思？”女孩头一撇，顿时来了兴趣。

“它的灵魂好像不是完整的，很小，像被强行撕扯下来一样，那一点点的灵魂根本不够支配那怪物的身体。所以我想……战斗什么的，它才会逃避。此外，灵魂的纯净度和那怪物给人带来的邪恶感也完全不匹配……”

小雪听了会后，摆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其实别说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线索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接着，女孩指了指后边躺在地上的人，暗示我烧脑的时间不宜过多，毕竟赫尔在一旁还生命垂危。

我来到赫尔的身边，探出手，搭在男孩的身上。不一会儿，男孩的身上散发出了透体的绿光。对我而言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只要这人还没死，就有机会可以把他救回来。没过多久，沐浴在绿色的亮光中，那个虚弱的生命体再次变得孔武有力起来。赫尔身上的伤口不再渗血，就连他先前被怪物用利爪割裂的脸皮现在也完好如初，只是鲜红血液还未被擦去而已。可以看到男孩的胸膛再次起伏，他苍白的脸色又泛起了红色的光泽。

“这……可真是神迹！虽然听你说过，但亲自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小雪对我的能力赞不绝口。

我礼貌性地嗯了一声，近日里，她忽如其来的高涨情绪经常让我感到别扭……甚至恼人。我很奇怪以前的我从来不那样觉得。借助方才的骚乱而掉落的树枝，以及小雪御火的能力，我们就近开始休息了起来。因为事情的发展都被暂时搁置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候少年的苏醒，毕竟他是漆夜指定的我们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