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对面,晏菡茱广袖掩唇轻咳,青玉簪垂下的流苏微微颤动。沈钧钰恍若未觉地端起茶盏,呷了口雨前龙井:“哪里谈得上精通,不过是看玉米熟得正好。早一日归仓,百姓便早一日安心罢了。“
魏奉晖捏着象牙箸的手顿了顿。他与沈钧钰自幼同窗,最是清楚这人的斤两——诗词歌赋堪称惊才绝艳,但若说能掐算风雨眼角瞥见赢公公若有所思的模样,到底把到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只将青花瓷盘里的蜜渍梅子戳得稀烂。
廊下铜铃被夜风撞出细碎清响。晏菡茱垂眸掩去眼底笑意,暗叹自家夫君这装傻充愣的功夫愈发精进。前日分明是听她说了老农观蚁穴的法子,此刻倒说得像真能掐算似的。
暮鼓声里,沈钧钰携妻登上青帷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远,柳老汉佝偻着背将最后几穗玉米码进竹筐。三十亩良田,五千斤收成——这个数字在老汉布满沟壑的手掌上反复摩挲,如同摩挲着儿孙们不再干瘪的肚皮。
戌时三刻,浓云蔽月。二十名暗卫隐在谷仓梁上,听得瓦片轻响。领头的沈大握紧袖中弩机,眼见十道黑影鬼魅般掠向晾晒场。待那几人解下腰间油囊,寒光乍现的箭雨已破空而至。
“留活口!“沈大低喝声未落,西边打谷场骤然腾起冲天火光。暗骂声“中计“,半数暗卫转身疾奔。最后三个黑衣人趁机突围,却在转角处撞上包抄而来的援兵。
刀光剑影中,沈大反手掷出霹雳弹。轰然巨响震得谷仓簌簌落灰,黑衣人如断线纸鸢般砸在土墙上。沈三眼疾手快卸了幸存者下巴,麻核刚抠出,就听得晾晒场传来惊呼:“火油!快取沙土!“
柳老汉赤着脚从草棚冲出,怀里还抱着白日新打的连枷。浑浊老眼映着跳跃火光,竟比年轻时猎虎还要狠厉三分。十来个庄稼汉举着钉耙铁锹将粮囤团团围住,倒像是护着自家刚出生的婴孩。
三更梆子响时,沈钧钰立在焦黑田地边,玄色披风沾着夜露。沈大跪地复命:“两路人马,前哨十人携火油,后队八人带硫磺。活口已喂了软筋散,正等主子发落。“
晏菡茱提着琉璃风灯走近,暖黄光晕里,沈钧钰捡起半截烧焦的玉米穗。金灿灿的籽粒在焦壳间若隐若现,恍若暗夜里未熄的星火。
夜枭的啼叫刺破浓稠夜色,打谷场四周的沟渠骤然跃出数十道彪悍身影。九齿钉耙的寒芒勾住月光,宣花斧劈开浮动的雾霭,更有丈八方天戟横扫出罡风,竟是将战场沙阵搬到了这乡野稻场。
“喀嚓“骨骼碎裂声混着铁器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黑衣人眼看着同伴像秋收的高粱般倒下,终于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庄子护卫——分明是支身经百战的铁血劲旅!
“结雁翎阵!“不知谁暴喝一声,手持器械的汉子们脚步骤然错动。左侧狼牙棒横扫下盘,右侧长枪直取咽喉,后排铁钩又如金雕利爪专锁脚踝。想突围的黑衣人如同陷入荆棘蛛网,每退一步都要撕扯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