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心里顿时一片冰凉，这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这帮“爷”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掺和进来，事情就彻底失控。他脸上肌肉僵硬地挤出笑容：“是吗？那可太荣幸了！我们一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厚望！”

王姓领导对这些话里的机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关注点始终在任务本身：“中央对于任何有潜力换取外汇的产品都高度重视。‘钢铁飞马’一旦成功打入国际市场，其意义非同小可。所以，我们这次下来，不仅是考察调研，更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我们需要查看你们全部的技术图纸、工艺流程文件、生产原始记录、质量检验报告，并且要和你们的技术骨干、一线生产工人进行访谈。希望你们能够全力配合。”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怀德和黄智超，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工作组将进驻工厂，全面展开工作。李厂长，黄厂长，你们负责协调对接。”

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达指令。

李怀德额头的汗珠已经汇成小溪。他求助似的看向黄智超，黄智超眉头也紧锁着。这阵仗，这压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准备。一个畅销产品带来的烦恼，瞬间升级成了关系到工厂前途甚至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

“保证配合！保证全力配合！”李怀德几乎是立正站好，大声表态，“王领导，您看……要不我们先去会议室，我把相关科室的负责人都叫过来，先给各位领导做个详细汇报？”

王姓领导干脆地一摆手：“不必了。汇报材料后面可以看，我们先去生产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抬腕看看手表，“时间宝贵，现在就走。”

李怀德和黄智超再次对视，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凝重。这是要搞突击检查，来真格的。

李怀德连忙在前面带路，趁着转身的功夫，压低声音快速对身旁的黄智超说：“智超，这……这玩得也太大了吧？出口创汇……咱们这小庙……”

黄智超同样低声回应：“现在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帮人既然已经来到，背后肯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只能顶上去，把工作做扎实，尽量不出纰漏。”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过，换个角度想，这或许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真能借这股东风，拿到国家的支持，把产能和技术短板补上，那‘钢铁飞马’……可就真能一飞冲天了！”

李怀德沉重地叹气，没再说话。是福是祸，眼下难料。他只觉得，屁股底下这厂长的位置，滚烫得像是烧红的烙铁。

一行人沉默地走出办公楼，朝着机器轰鸣的生产车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