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杜王府中一派静谧。
杜昌坐在灵堂中,失魂落魄的看着三夫人的灵柩。
这个灵柩里有尸体,却只是无法证明身份的残躯,是西宁一战中某将士拼死夺回来的。
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杜昌就疯了。
太突然。
事发得太突然。
韩昭来得太突然。
他的三夫人死得太突然。
仵作的尸检来得猝不及防。
据仵作检验,残尸确是年不满三十的年轻女子,而且腹中怀有不足三月的死婴。
如果说爱妻之死宛如晴天霹雳,那么死婴的存在就是劈到杜昌身上的雷霆万钧,因为他并不知道三夫人怀有身孕。
昔日爱妻孕而不发,为君指战。
如今爱妻与儿残尸一副,杜昌不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若非他的野心。
若非他贪心不足。
若非他背弃昔日盟约,老天爷或许不会降下如此神罚。
然而爱妻已死,悔已无用。
杜昌看着眼前的灵柩,想的却是将韩昭千刀万剐的画面:“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许是爱妻在天有灵,忽然有风从院子里灌进来,吹动满堂白幡。
纸钱纷飞时,亲卫总兵疾步走来:“王爷,府外有动静,据探子回报,那紫苑茶楼上聚集了大班人马,其中有人执一观赏刀,疑似韩昭。”
韩昭善刀。
自出长安以来便刀不离身。
加上白龙岛上一刀惊世,现如今无人不知平京之名。
曾经被戏称作观赏刀的平京,如今鞘把上仍然镶满宝石,可比韩昭更好辨认。
而对于从未见过韩昭的人来说,见刀如见昭,本无过错。
亲卫总兵深知杜昌之悲痛,当下再近前,再请战:“请王爷下令,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势将那韩昭擒回来献与王爷!”
杜昌本是想把韩昭放进来杀,可是满堂将士和幕僚都不同意。
现在机会来了。
他想都不想,轻言浅说:“一个都不放过。”
亲卫总兵当即离去点兵,不出片刻,府外九千兵士以雷霆之势包围茶楼,并且二话不说就杀了进去。
殊不知寒烟冷等人选择在杜王府外集合,就是故意要泄露行踪。
就在这九千兵马调离王府的时候,韩昭已经充作随从跟在王瑜妃的屁股后头来到王府后门,见到已经等候多时的月华,以及王妃的贴身婢女。
双方见面无有交流,只见婢女频频打量王瑜妃与韩昭,却因王瑜妃为主而不曾多想,还以为是王妃之故友来访。
不光婢女是这么想的,走在诺大的王府中,于府内各处巡卫的护院和客卿都有所察觉,并且不约而同的前来盯梢,甚至有老资历的客卿上前询问。
只可惜,有小郡主杜华和王妃婢女同在,即便他们看得出王瑜妃是习武之人也无用,甚至连请王瑜妃上缴随身兵器都被杜华斥回。
最终,客卿们只收走韩昭手中一把普通佩刀。
直至走进后院,王妃婢女先行回屋。
杜华这才忧心忡忡的看向韩昭,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杜华求求殿下,千万确保母妃安全。”
韩昭把匕首推了回去,怜惜着捏了捏杜华的脸颊。
他没有做什么保证。
与其夸下海口再出意外,倒不如等到尘埃落定再表心迹。
杜华也没有太多追究承诺的时间,很快,房门再次打开。
身作丧服的王妃在婢女的搀扶下徐徐走出房间,瞧见王瑜妃和韩昭的时候,她同样没有言语,只是看向杜华的眼神分明怜惜,眉宇间的痛苦也难以掩藏。
魏氏王妃,已年近五十。
其鬓发已白,近日身姿也因憔悴而褪落。
没有什么风韵犹存,有的只是岁月沉静的心境,以及为母则刚的些许决心。
领王瑜妃和韩昭走向灵堂的路上,她当着婢女的面,冲着空气淡淡的说道:“我儿杜臻,乃杜氏王公之嫡长子,其心胸广阔,以仁爱见仁,却远无志向,打小就不愿意出远门……”
她说任她说。
韩昭在旁静静的听。
与杜华的合作,杜华提出的条件是保她母妃平安。
不曾想她竟能说动母妃出来开路,直到此时此刻听着王妃的自言自语,韩昭才稍稍释然。
她是想保儿子,在讲条件。
甚至不惜用远无志向来贬低自己的儿子,可见其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