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高飞听到程姓汉子的话,一时楞在原地,倒不是惊讶于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毕竟他和父亲长得实在太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胖子震惊的是对方口中的老爹竟与自己印象中极不相符。
作为乾州首富,侯显成明面上施粥救民这类善举没少做,但私底下缺德勾当干得更多。
侯高飞也就是命硬,才没落个一下生就没屁眼的命运。
侯显成平日在府上吃饱了就躺下,能坐着绝不站着,体型整个一加大版的侯高飞,哪里有半点武林高手风范?而且从懂事起,胖子就从未见过父亲舞刀弄剑。
侯高飞将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重新捋了一遍,依旧将信将疑。
他试探性问道:
“程叔,您确定刚才说的人是我爹?”
镖局汉子点点头,笃定道:
“错不了,那把黑刀是侯兄的家传之物,还有贤侄你长得简直跟二十年前的侯兄一模一样。
方才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本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真是故人之后。”
得到答复的胖子愈发觉得自己活在梦里了。
汉子继续道:
“既然是侯兄的孩子,我也不讲什么狗屁规矩了。
这单买卖就算再凶险我也接了,不过贤侄你得告诉我,你们究竟惹到了什么人?”
见对方如此爽快,侯高飞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
“程叔,实不相瞒,我们哥仨被官府通缉了。”
“官府?”
程志隐隐有些惊讶。
随后,胖子一五一十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边,对面伯侄二人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们虽是江湖人,却也知朝堂风波诡谲,一旦陷入就很难抽身。
侯高飞知道事关重大,非是至交断不会提着脑袋来帮他们,于是开口道:
“程叔如果太过为难,就别勉强了,我兄弟三人自会再谋方法进京。”
汉子回过神来,笑道:
“贤侄别误会,我既然说要接这趟镖,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这是金门镖局的信誉。
当年侯兄救命之恩我一直没机会报答,今天你我相遇,也算是命中注定。
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将你们护送进京。”
程志说完,转身朝想说话的少年道:
“岱宗,吩咐下去,镖局内没有任务的镖头一会儿都来我房间。”
“二伯……”
“听话!”
程志沉声吩咐完,又朝三人道: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安排。”
男人走后,李环三人再次凑到一块,孙文兴面带疑虑道:
“侯兄,这位程镖师信得过吗?”
“我也不知道。”
胖子摇了摇头,他从未听老爹提起这么个人。
准确来说,自己出生前的事,老爹从未说过,但对方刚才的话语又不像说谎。
李环低声开口道:
“看此人谈吐是个直爽性子,做事必定雷厉风行。
咱们就等他一刻钟,一刻钟后,若他没回来,咱们必须走了。”
二人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事情确如李环猜测,不到一刻钟时间,程志便又重新返了回来,手中多了份契约。
“我已经同几位镖头说好了,今天下午出发。”
说着,他将契约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
“虽然他们肯卖我人情护送你们,但镖金还是要收的,并且不许我垫付…”
“程叔,我们家也出过镖师,规矩自然懂。”
胖子大咧咧拿起毛笔,直接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
镖局有镖局的规矩,若是不收银子立下字据,就算他们接了私活,回头出了事,镖局一概不管。
万一送的是赃物,没有契约官府也会按同罪论处。
那些镖头与他们非亲非故,肯答应帮忙已是仁至义尽,自然不肯冒这个风险。
契约签订,酬金给付,一行人吃过午饭正式上路。
……
金州往均州的官道上,杏黄镖旗猎响。
这是一支由五名镖师组成的镖队,队伍正中一辆马车,后方还有两车贴有封条的货物。
五名镖师分散四周,隐隐以马车为中心,不时张望四下,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
李环挎刀骑马,保持着与马车相同的速度前进。
天气太过炎热,车厢窗帘被撩起,侯高飞伸出脑袋跟李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李哥,那小子怎么也跟来了?”
胖子朝最前方骑马少年努了努嘴,对方背着根黑不溜秋的铁棍,跟大闹天空的孙悟空一样,怎么看都是为了玩闹才选的这件兵器。
通过程志介绍,他们得知这名少年叫程岱宗,是程家老三程行的独子,年仅十六,比他们三个还要小上两岁。
程岱宗明显是少年老成的性子,一路上不苟言笑,也不会像胖子那样喋喋不休。
李环不喜欢背后论人短长,皱起眉头道:
“多个帮手不更好?”
“就怕是个花架子,帮不上忙反而添累赘。”
胖子嗓门不算小,走在前面的少年指定是听到了,但他依旧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安静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李环受不了胖子嚼舌根,默默驱马走上前,与手持镖旗的少年并驾而行,主动搭话道:
“程兄弟,你做这行多少年了?”
“你是问趟子手还是镖师?”少年平静道。
“额……有什么区别吗?”
李环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与镖局打交道,自是一窍不通。
少年耐心讲解道:
“通常一个镖局的主事称作当家人,下边还有总镖头、镖头、镖师、趟子手,按武艺高低排序。
我们金门镖局的当家人是我大伯,二品高手,我二伯是总镖头,二品下实力。
我的本事虽不及大伯二伯,但平时走镖也是镖师,只不过这次来的都比我厉害,按辈分我得喊叔伯大爷,所以开路趟子手的活儿就落到我头上了。”
程岱宗说着,手中镖旗一甩,大声吆喝道:
“金州镖局过路,请江湖朋友借道!”
话音落下,惊起林中一片飞鸟,之后许久没有动静,少年点点头道:
“看来他们是撤了。”
李环侧耳倾听,林中确实有几个细碎脚步渐行渐远。
他回过头,略显惊讶道:
“你知道林子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