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狼与骆驼的缰绳缠在一起,”萧明允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护腕的狼齿纹,“解开的人,得请对方喝一辈子马奶酒。”
暖炉的炭火“噼啪”炸开,沙落突然被辣汤呛到咳嗽。卡尚笑得金流苏乱颤,趁机往她手里塞了块波斯琥珀糖:“公主殿下,这糖比马奶酒甜,要不要试试?”
三人谁也没注意到,暖炉房的窗纸上,正映着宰相府暗卫离去的身影。那人身怀的密报上写着:“北狄公主与波斯王子肢体相触三次,陛下赠礼刻有狼首雪鹰纹,三者羁绊已深,恐成北疆心腹大患。”
雪,又开始飘了。太液池的冰面上,踏霜与骆驼的脚印交叠成奇异的图案——左边是狼首的尖耳,右边是骆驼的驼峰,中间则是雪鹰展翅的痕迹。路过的老匠人眯眼望去,忽然一拍大腿:“这不是咱们大周的‘三瑞图’吗?狼守北疆,骆驼通西域,雪鹰护中州,合该是天下太平的征兆!”
这话很快传遍长安,连西市的胡商都说,太液池的冰面显了神迹。而在宫墙深处,李崇晦盯着暗卫画的脚印图,忽然发现狼首与骆驼的眼睛,都望向雪鹰的方向——就像沙落与卡尚,每次争执时总会不自觉看向萧明允,等他来打圆场。
“原来如此……”他忽然冷笑,指尖划过萧明允母族的注记,“陛下这是要学当年雪狼女主,用狼与骆驼的争斗,喂饱自己的雪鹰。”
更深露重时,沙落摸着暖炉底的雪鹰刻纹发呆。卡尚送的琥珀糖在掌心化出印子,萧明允的胡辣汤还暖着指尖,而她腰间的狼首匕首,不知何时挂上了卡尚偷偷系的琉璃铃铛,每次走动都会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月城雪地里,狼踩着琉璃碎块前行的声音。
太液池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萧明允望着冰上交织的脚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琉璃灯的轻响。十六岁的李挽月裹着大周锦缎披风,鬓角的狼首银饰被月光镀了层霜,正对着“三瑞图”脚印微微出神。
“李小姐深夜观冰,可是替令尊查探‘胡风妖异’?”他故意放轻脚步,龙袍暗纹在冰面投下细碎的雪鹰影。
李挽月转身时琉璃灯险些打翻,看清是萧明允后才松了口气:“陛下说笑了……民女只是觉得,这冰上的狼、骆驼、雪鹰,倒比朝堂上的蟠龙更鲜活些。”她指尖划过冰面的狼首脚印,银饰与冰面相碰发出清响,“父亲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民女今日在西市,见波斯商人教月城侍卫烤椰枣,北狄牧民帮中原匠人调暖石粉,他们分明都在盼着春天。”
萧明允望着她腕间的寒铁镯子——那是卡尚商队里最上等的月城寒铁,此刻正映着冰面的雪光。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月城的寒铁能铸刀,亦能打成镯子,关键在握刀的人想守护什么。”
“李小姐可知,”他忽然指向冰面中央的雪鹰印,“这展翅的弧度,正是月城雪鹰掠过冰湖时的姿态。二十年前,朕的母后常说,雪鹰的翅膀能连接雪山与长安,如今看来,还能连接狼与骆驼。”
李挽月抬头,撞见他眼中比琉璃更亮的光:“陛下是说,三国互市不是权谋,是……”
“是人心。”萧明允从袖中取出块狼首纹暖石,正是沙落送给他的月城特产,“你父亲盯着玄铁剑上的血痕,却忘了暖石能化雪。当年太后带回的暖石种植法,让北疆百姓熬过三个寒冬,这些事,比石碑上的‘永不与狄联姻’,更该被写进史书。”
琉璃灯的火苗突然蹿高,映得冰面的三瑞图愈发清晰。李挽月忽然想起白天在西市看见的场景:沙落蹲在地上给波斯骆驼包扎蹄子,卡尚用大周毛笔在月城羊皮上画商路图,萧明允则笑着给围观孩童分波斯椰枣——那画面温暖得像暖炉里的炭火,哪里有半分“边患”的模样?
“民女……明白了。”她忽然福了福身,琉璃灯的光影在她狼首银饰上流转,“明日便去父亲书房,把《北疆风物志》里的‘胡风’记载,都补上暖石与琉璃的故事。”
萧明允看着她转身的背影,锦缎披风扫过冰面的骆驼脚印。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声,惊起栖息在冰亭的寒鸦,却见李挽月忽然回头,琉璃灯高高举起——灯影里,狼首、骆驼、雪鹰的影子,正交叠在她年轻的面庞上,像极了太液池冰面显化的“三瑞图”。
雪,不知何时停了。萧明允摸着腰间的狼首玉佩,忽然轻笑——或许李崇晦说得对,他确实在借狼与骆驼喂饱自己的雪鹰,但这雪鹰的翅膀下,从来不是权谋的阴影,而是让三国百姓都能看见的,长安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