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几人又匆匆交流了一番毫无意义的话,纷纷落寝。
江白鸦在帐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团,选了个离火堆的好位置闭上眼睛。
……
夜已深。
印象中,京城宁天府的夜晚,总是很热闹。
宫中却不比,森严而空寂。
宫墙里,孤冷的月光带走夏末最后三分炎热,还回一片秋夜的寂凉。
而这份寂凉,到了此刻的凤宁宫,就变成了死寂,与……
生与死的压抑。
他跪在榻前,握住女人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十指收得很紧、很拢,却握不住流失的生命。
女人穿着素白却暗绣凤纹的亵衣,长着一副好相貌,是一种成熟的风韵,依稀能看出昔日第一美人的模子——却被病魔折磨得失去光华,瞳光涣散,气若游丝。
她的手,也竭力握得很紧。
有气音从女人喉间发出。
他凑上前去,附耳倾听。
“你是他的刀、是他的盾……”
“但你走吧……往后,不要再出现在他身边了……”
“是……是我对不住你,放下手里的一切,离他远远的,走吧。”
女人如是说。
说完这些话,那只手便失了力道,松松垂在少年两只手间。
他瞬间便咬死了下唇,鲜血浸润过齿间,是再熟悉不过的诀别。
“娘……娘。”他哽咽着哀唤。
没有人回答。
于是他苍白地笑了笑,含着一股子十足自嘲的味道,另一个亲至骨子里的称呼也跟着要脱离理智地脱口而出。
好在一碗焦苦的汤药被递到眼前,将思绪飘飞的异世旅人拉回现实。
那是一个相貌不善的男人,甚至笑容还有些猥琐的味道,假意悲痛道:“皇后娘娘去了,临终遗愿也该好好完成,华京主,请吧。”
“这是何物?”
……这是明知故问。
“是‘寸烬’。”
——寸烬并非致命毒.药,只是所过之处经脉寸漏,功力成烬。
虽于正常生活无碍,武功却此生修复不得。
见他不答也不动,男人笑得愈加残忍:“不要为难小人,这是圣意,如果华京主不愿服下,那殿外一十八把废人的‘断剑’,也等着往您身上比划呢。”
……
“!”江白鸦猛地坐起。
腰后一阵疼痛,他探手,从腰封里掏出了那把来自红颜的玉匕。
原来是这东西,怪不得硌得慌,还噩梦连连。
玉匕在指尖翻转几圈,最后尾部被一把握住,收回衣袖。
江白鸦起身,走出营帐。
寒冷的风袭来,吹在浸着冷汗的皮肤上,有些凉。
江白鸦想了想,还是往一处空旷角落走去——
解开裤腰带,撒尿。
妈的,风吹唧淡好凉爽。
营帐外的某一暗处,正与副将交谈的苻行舟放下唇前作“安静”动作的手指,有些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
陈东风迫不及待道:“怎么了怎么了,羽公子说什么梦话了?”
——他们统领武艺高深,耳力极佳,不代表他也“极佳”。
更何况白羽说梦话的声音几乎全是气音,压在喉管里,哪轻易能听出来。
苻行舟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副将,问:“想知道啊?”
陈东风疯狂点头。
苻行舟笑眯眯的:“王爷送给我的人,他大半夜哭着说的话,凭什么让你知道。”
陈东风:“……”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