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成瘾的都是哪些人?”
“大多为纨绔子弟。”
“……那就让太子和六部的人去纠结吧,我们再不管这件事。”
太子该独当一面了,不能事事都包办,就从这件千鸟足开始吧。
念及此,江白鸦灵光一闪,忽然捉到了什么,道:“太子最近……可有写奇特的举动,或常去某个地方,与某些人特别亲近?”
凌楼瞬间领悟:“主人是怀疑——太子殿下手下有别的势力?”
江白鸦点头:“没有别人帮助,我不认为他敢如此放肆。”
凌楼平淡的声音里首次出现了迟疑:“主人,恕我直言,太子殿下是与你一道长大的,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人……若是连您也不知道,那属下查起来会很困难。”
江白鸦:“我也不愿相信他有别的爪牙,想想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班有勇有谋、又值得信赖的人马——可事实便是如此,太子虽没有主见,容易犯蠢,但不至于到如今这种地步。”
凌楼:“这……”
然后安静了。
确实无话可说,太过奇特。
江白鸦甚至还有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怀疑太子不但培养了另一班人马,而且那一班人马还足够强势,也足够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甚至比竹马的“华白玉”还要值得信赖。同时,那班人马还和“华白玉”不能共存。
否则为什么一定要他,连诈死逃脱后都能千里追寻?
念及此,江白鸦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他对太子并不抱有强烈的感情,因为几世轮回的缘故,连亲情也是寡淡无比——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兄弟”,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总是相识了十几年了。
这般说抛弃就抛弃,足够让人寒心。
若不是为了冯后的遗愿,冯后从小到大的关照与温柔,他根本懒得再理这种白眼狼,恨不得早日一刀两断。
“对了主人。”凌楼忽然道,“八楼彤云有传来消息。”
“怎么?”
“十几日前,彤云恰巧也随着桐州知府在那个孙家村附近,便去转了转,然后将所见到的情况上报给了玉京,呈给了太子殿下。”说到这,凌楼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太子殿下却下令……谁都不许再提此事。”
江白鸦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苻行舟说的“孙家村之事,查不了了”。
——“有权贵勒令禁止再查此案。”
原来这个“权贵”,竟就是最核心的太子?
这么说来……
这个“报信”的,竟就是恰巧过来的彤云,推下来,不还是等于是他自己成了那只败事有余的鸽子?
不,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太子为什么勒令不需再查!?
一般会下这种命令的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已经心有思条框,基本知道得快要水落石出了,因此无需别人再查;另一种就是,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个人自己弄出来的。
江白鸦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前一种还没什么,若是后一种……
太子江竣,到底在搞些什么,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他的?
这半年来,对江竣来说,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
这太不正常了。
不正常到江白鸦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这么插手太子的事,会不会才是错的。
太子有自己的党羽了,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了,这是好事,那他是不是也该退位让贤,不再蹦跶了?
权力之争向来伴随着血腥与杀戮。平心而论,若这真是太子自己弄出来的,江白鸦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与品格去反对,去指手画脚或是伸张正义。
相反,如果有成效,有巨大的回报,他还会为太子的“成长”而高兴。
“主人。”凌楼也小心翼翼地劝说道,“您也说过,玉京本是为天家而建的,既然您已主动退位,甚至以自己的武功作出巨大牺牲,那么也就不再欠天家什么的了,往后各走各的路,没必要再时时忧虑。”
江白鸦闭眼,冷风扑面,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好,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然而此生既然为臣,应当有始有终。凌楼,你能查,就尽量查出这班人马到底是什么组成——究竟是江竣‘信任’他们,还是他们胁迫了江竣。”
查出前,不用再暗中查收太子之事。
凌楼说:“凌楼一定努力。”
“还有最后一件事。”江白鸦睁开眼睛,眼中已恢复平静无波的样子,道,“去调查安远将军苻行舟这个人,他的生平,还有整个苻家的来历,与大渊开国承和帝的关系。”
“记得从各方面入手,朝廷卷宗、江湖秘闻,能打听到的都给我打听过来,动作隐秘一点,他敏感得很,这方面的机敏不弱于我。”
提起这个名字,凌楼低低应了声“好”,隔半晌,才很是低落道:“主人,凌楼讨厌他。”
他的声音过于轻了,江白鸦没听清,说了一句:“嗯?”
凌楼转而问道:“他打主人,还羞辱您,您为何还要这般好言好语地对他。而且,您早上为什么要提那什么‘客人夜闯军营’的事情激怒他,他那么坏,万一真要杀您怎办?”
江白鸦这回听清了,只是内容却令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你都听到了?”
原来凌楼那么早便已经到了么,他竟什么都没发现。
看来凌楼又有进步。
“凌楼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听见些许,怕被发现,之后便迅速走了。”
“凌楼,只有这样,苻行舟才不会杀我。”
——如果我真是个身无所长、娇柔媚上的戏子,他倒可能会嫌恶我,但若我有足够的能吸引他的特质,以苻行舟的骄傲,他便非但不会杀我,还会异常珍惜我。
当然,这话江白鸦只会埋在心里,不会说出去。
“主人又怎么知道?”凌楼问。
怎么知道?
江白鸦想了想,笑道:“我就是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了解他,就跟了解自己一样。
多么奇妙的感觉。
人或许会不了解别人,不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了解血浓于水的亲人,却绝不会不了解自己。
凌楼却担心道:“主人还是小心点为好……凌楼不在您身边,您身体又……”
“好了。”江白鸦打断他,“你走吧,我不能消失太久,否则红帐里的那个枕包会露馅。”
“……是。”
夜色深长。
自云间悄悄透出一抹月光,打在地上的“窟窿”上,映出点鸡骨头的模样。
余下的,寂静得一如平常,毫无破绽。
*
“你在做什么啦。”
三天后的傍晚,禾三儿看着靠大树席地而坐的江白鸦,有些好奇道。
江白鸦手上慢悠悠的动作稍停,抬头看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禾三儿一眼,回答道:“削笛子。”
“哪来的竹子?”
乐户们总会些相关的百工手艺,因此禾三儿倒不奇怪江白鸦会做笛子,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竹子上。
“红帐北边的小树林。”江白鸦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天见完凌楼过后,他便思考了一晚上,盘算手中信得过的人。
凌楼本身也是个贱籍,被江白鸦从伢子手里救下,是最衷心的,绝没有背叛的可能;雪三娘则也是个穿越者,虽然穿越过程令人有些痛心,但应当是对这古代没什么特别的欲望,也不大会有出卖他的可能。
所以说,“华白玉”的存在确实可以消失了,这天底下除却这两人,怕是无人会确凿知道他还活着,也不会有人再需要他。
当一个人不会再被人记起,也不会再被需要,那么这个人不论是生是死,其存在已经被抹杀。
与死并无两样。
于是隔天一身轻松的江白鸦就去北边的树林转了转,路过那个窟窿时还饶有兴趣地填上一抔土,装作给那只鸡立了一个骨头冢。
回来时顺手捎回来一根小竹子。
闲极无聊的禾三儿也坐在了江白鸦旁边,看那根圆圆细细的竹子,目光被江白鸦修长翻飞的十指吸引住,嘴中却还是提醒道:“那儿竟还有竹子……不是,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还是少去那片树野啦。”
已经是很熟悉地使用禾三儿式“哥哥弟弟”的称呼了。
江白鸦头也没转道:“为何?”
禾三儿道:“那里有很凶的狼,每匹都很壮实,跟它们比起来,你若是不小心误走进去,跟小羊是没什么区别的啦。”
……狼?
江白鸦疑惑道:“那树林并不很大,为何会有如此凶物?”
禾三儿:“这有什么好奇怪,它们世代都在那片树林里,哪管树林大不大,总之不大会搬走啦。”
江白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上稍一使力,凿出最后一个孔洞。
一支耗费他两天光阴制就的十二孔竹笛,便初步完成。
笛色青脆而苍劲,看起来还挺不错。
江白鸦想了想,在末尾刻上二字。
——无归。
“无归?”禾三儿也瞧见了,抑制不住问道,“是这把笛子的名字吗?”
“算是吧。”
“真好听啦,是有什么用意吗?”禾三儿问道。
江白鸦看着自己亲手削出的笛子会儿,摇头道:“没有什么用意,想到,就刻了。”
闻言,禾三儿没接得上话,半天,道:“羽公子,你吹一曲呗?”
江白鸦懒洋洋道:“好啊。”
随机横笛唇前,气息吐出。
笛子做得很好,每个音都很准,颤音缠在点子中,泛音泛在水面上。
音调忽高忽低,蜿蜒流转,流畅又轻巧,轻盈而飘忽,像是一只鸟儿于九天漫无目的却自由顺心地翱翔飞舞。
时而一冲而上,时而俯冲入水,溅起澈水三丈。
——是一曲《鹧鸪天》。
诏兰听到笛音,忍不住在天空四处飞翔。
禾三儿一抬头,刚好看到诏兰,当下便倾佩极了:“羽公子你好厉害啊,真的有鸟被你吹来啦!”
江白鸦看一眼天上的诏兰,吹得愈发流畅。
多年的相处,让一人一鸟配合得十分默契。
唯一的观众禾三儿几乎要看呆了。
待吹完时,禾三儿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啪啪”鼓掌声将他惊醒。
一回头,便看见苻行舟与陈东风远远走来。
……禾三儿大抵不是唯一的观众了。
跟在苻行舟和陈东风后面的,还有个少年。
三人走近,陈东风忍不住称赞道:“确实利害,这般技艺,想必与宫中那些乐师也相差无几了,堪称一声‘大家’。”
江白鸦起身,与几人一一行过礼,道:“副将谬赞了。”
苻行舟道:“笛子自己做的?”
江白鸦点头。
“技术很不错,吹得更不错。”只听苻将军道。
江白鸦惊讶地挑起眉毛:“谢谢。”
能得这位的夸奖,很不容易啊。
“回头让人给你在笛子外面加层保养的东西。”说着,苻行舟忽然眼尖地看到了什么,念出那两个字,“无……归?”
江白鸦甩了甩笛子,道:“顺手刻的名字。”
苻行舟看了看笛子,又看向江白鸦,饶有兴趣道:“你今天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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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船:我家鸽子请我吃鸡了,好开心。
鸽子:啊,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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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四,我是颗仙枇杷了。
神志不清的状态假如有虫欢迎捕捉,以后也会经常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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