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山中无岁月

彼时林商岩已经陷入昏迷当中，意识浮浮沉沉的, 脑海里全是光怪陆离的影像, 时而闪过上一世狼狈躲避丧尸的窘况, 时而切换成蹲守在拐角处的喇嘛阴恻恻暗算他的画面，时而闪现在空无一人的林家里，半尸者章赦正悠闲地负手而立, 等待他的自投罗网……

小乌龟掰开一截人参喂入他嘴里时，林商岩下意识地咀嚼, 嘴里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呛入喉中, 味蕾里充斥着苦大微甜的甘香味道，他微微睁开眼睛，依稀恢复了些许的神智, 然而眼前依旧呈现一团模糊的影子, 心里知道那是小乌龟, 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小乌龟很高兴, 又将一截人参送入林商岩的嘴里，空气里传来人参苦甜参半的香味, 小乌龟眼里露出渴望之色，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那条小红蛇也贪婪地吐出蛇信子，想游近一点, 又惧怕小乌龟的凶恶, 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 游回栖息之地, 丛林下隐秘的人参出土点已经被小乌龟刨开，许多根系还残留在泥层里，小红蛇如获至宝地凑过去，将断裂的人参根系一截一截地吞进肚子里，可惜有些根系拉得太长，深深地植根在泥层深处，它死命往里钻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只好干着急地打着转。

林商岩知道自己可能冻伤了，颤动着唇，有气无力地道：“下……下山……”全然忘了小乌龟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小乌龟确实听不懂他的话，可并不妨碍他觉得林商岩承受不住这恶劣环境的认知，于是拖动陷入昏迷的林商岩走了一程路，空气里漂浮了血腥味，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林商岩不着一缕的后背里血迹斑斑，像是摩擦积雪融化后裸|露出来的山地造成的划痕。

小乌龟困惑地眨着眼睛，他隐约知道林商岩跟他是不一样的，语言不一样，体能不一样，嗅觉不一样，就连适应恶劣环境，也跟他有太大的差别。

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他混沌的脑海里时常会有一些奇怪的画面闪进来，画面既熟悉又陌生，虽然捕捉不住它们，可每次从沉睡中醒来，总有一股把控不住的兴奋流经他的四肢百骸，汇入血脉中奔腾不休，捣得他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像现在这样，他不理解为什么林商岩会昏迷，会流这么多的血，他焦躁着，推了几下林商岩，见林商岩身体浮起一块块红红紫紫的斑迹，手手脚脚又冷又硬，已经只有出的气息了。

小乌龟心里焦灼，像无头的苍蝇乱转了一阵，学着林商岩从前抱他的姿势，试图把他抱起来奔跑，无奈林商岩虽然消瘦，可毕竟是成年人的身体，不管小乌龟怎么抱，他的手脚和头部总会磕碰到雪地上，最后小乌龟无师自通了，将林商岩抗背了起来，这个姿势起码保证了林商岩不被磕碰得最惨重的伤害，而且也有利于小乌龟的奔跑，于是一阵风驰电掣之后，那片还残留着火屑气味的雪林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林商岩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眼前模模糊糊的，依稀蒙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这是哪里……

林商岩努力睁开眼睛，视力开始恢复时，才发现躺着的地方好像是在一处潮湿温暖的洞穴里，依稀有水滴从上方的石缝里渗出，又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蔓延而下。

林商岩发了一会儿怔，才想起了前情后因，他从五次元芥子空间被黑木桩直接踹了出来，虽然成功阻拦了小乌龟烧林，但他自己也落了个落汤鸡，在温度极低的山林里受了冻伤，被小乌龟带到了这处洞穴休养。

周围不仅没有寒气入侵，隐约还觉得有点温热，长白山脚下竟然有这么温暖的洞穴？

林商岩抬了抬手，想借力坐起来，可惜手腕没什么力气，身体沉沉的，动也不能动，浑身疼痛得厉害，像刚跟世界级拳击手比赛完，被人从台上抬下来一样。

“嘶……”一声悠长软细的声音突然从耳旁传来，林商岩只觉脸颊里突然冒出一条小红蛇的脑袋，头颅三角形位置中央印着一朵明艳的火焰，只要有一点点户外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条毒蛇，且毒性非常的剧烈！

林商岩吓得一动不敢动，这分明是那条在雪林上被小乌龟戏耍得奄奄一息的小红蛇，怎么在这里出现？小乌龟呢？

小红蛇昂着头，微微吐出幽蓝的蛇信子，“嘶嘶”叫了两声，从他的脸颊里游上额头，滑入他的头发里，在他的发顶上转悠了几下，又落回他的耳旁，长长的尾巴蜷上他的耳朵，盘踞成圈，不动了。

见小红蛇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林商岩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以为它是被小乌龟挟持过来做他的玩具，高兴了拿来戏耍戏耍，不高兴了丢在一边，全然不知道小红蛇是顺着他的气味找上来的。

知道蛇是冷血动物，天气冷的时候，会进入地下冬眠，天气热的时候，会找一处凉快的地方消热，而这个洞穴里，连林商岩都觉得温度稍微有点高，小红蛇更是难耐这居高不低的温度，所以才找到人体里最凉快的耳畔做栖息地了。

以为小红蛇受制于小乌龟，不敢攻击自己，林商岩放松了身心，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气力了，才艰难地翻了个身了，终于看清楚天然形成的洞穴周围全布满了火山角砾岩，这是火山频发地带才有的石块，难道长白山脚下竟然隐藏了这么一座活火山？

思虑未完，小乌龟“呼哧呼哧”兴奋的兽类欢呼声由远而近，他从狭窄的洞穴口里冲了进来，嘴里发出幼兽快乐的低喃声。

“嘶……”那条小红蛇慌忙溜下林商岩的耳瓣，连蹦带滚地滑到石岩边沿的缝隙里，瑟瑟地伏在里头蜷缩成一团，脑袋低低的俯着，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啊！”小乌龟扑到林商岩的怀中，又展开四肢爬了上来，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试出了温度不再滚烫之后，他又欢叫了几声，变魔术似的，把一根少了两条腿的人参递到了林商岩的跟前，讨好性地高叫一声。

“啊！”

脑海里还残存着小乌龟背他下雪林的印象，林商岩心坎里一软，原本推离小乌龟的手顿了顿，拍了拍他还赤|裸而稚嫩的肩膀，触手滚热却又微凉，竟从他的肩膀处拂下了一块雪花。

小乌龟体热，这是他切身感受到的，高烧昏睡其间，他依稀是知道小乌龟帮他御寒取暖睡在一起的，甚至在意识最涣散的时候，他还知道是小乌龟喂他吃下人参的。

那是小乌龟最爱的口粮啊！上回从凌少手上换的那支人参，小乌龟可是囫囵吞枣啃个精光，护食又独食的小乌龟，竟然就这么大方地把专属他口粮的美食分享给自己吃……

这支人参果然是好东西，林商岩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总该有三五天的，这三五天里，他滴水粒米未进，单凭人参吊着一口气，这不，竟然就熬了过来了。

“谢谢你……”林商岩轻轻拍了拍小乌龟的脑袋，微笑着表扬他。他一说话，声音沙哑地像据木材的声音一样沙哑难听，唇瓣上也有钝痛传来，想是缺失水分太久，嘴唇早已经裂开几条血缝，喉咙更是焦渴难耐。

水！他现在急需一杯水舒缓体内难以抑制的焦渴！

林商岩掰下一截人参，喂到小乌龟的嘴里，小乌龟欢快地含在嘴里，“咕噜”一声，连咀嚼都没有，径直吞咽了下去，然后眼睛亮亮地盯着林商岩的手上的人参，砸吧着嘴，显然那一截人参还不够他塞牙缝，想要林商岩投喂的更多。

“嘶……”墙岩下石缝里的小红蛇微弱地叫了一声，似乎想提醒林商岩，这里也有一条急需他投喂的小可怜存在……

小乌龟朝着小红蛇的方向龇着牙发出威吓的声音，吓得那小东西簌簌发抖，沿着更深的石缝处缩去，只露出三角形的火焰小脑袋在缝间闪烁。

如果不是林商岩突然对这条小红蛇感兴趣，他才不会留着这条小红蛇入驻他的领域呢！却哪儿知道，林商岩以为小红蛇是小乌龟虏来当消遣玩具戏耍的，无聊时跟小红蛇玩一下猫抓耗子的游戏，哪儿知道小乌龟狭隘的心胸里，竟然可以为了他而容纳了这么一条小红蛇的出入？

彼此以为对方留下的小红蛇，便就此揭过这桩糊涂的事。

林商岩口喝难耐，一边投喂小乌龟吃人参，一边沙哑着嗓音对他道：“水，水！”

“啊！啊！”小乌龟兴奋地看着他。

一切又回到了鸡同鸭讲的无奈局面。

林商岩不气馁，又引导了小乌龟几次，偏偏毫无效果，他终于难以忍受干渴的侵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接住了一滴从洞穴上滴落下来的水滴，贪婪地用舌头舔了舔，微苦，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雄黄味。

竟然是温泉水！

难道这里靠近长白山脚下那一处温泉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