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二头大白猪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久, 是因为屠宰场设在离N市较近的龙镇郊区, 那里恰巧种了一大片还未来得及收获的大萝卜, 原本是刘家大儿子先发现了萝卜地,想拔一些回去给稀粥添添食材的, 不料一抬眼, 好家伙, 远处有几头大白猪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啃大萝卜呢。
众人七手八脚把十二头大白猪塞入一辆公交, 虽然车厢被弄得脏了一点, 臭气熏天了一点, 然而看着一边哼哼一边随遇而安的大白猪,大家心里笑开了花, 徜徉着终于能吃上一顿好的了, 兴许还能过个肥年, 这跟往年富足的生活当然不能比,然而末世当头, 有片刻的安逸光阴已是弥足珍贵, 哪还有时间去追忆曾经的丰衣足食?
另一辆公车上塞满了大萝卜, 早有嘴馋的,挑了一根鲜嫩的大萝卜,在衣服上摩挲了一下, 算是清洗过,塞进嘴巴就啃了起来, 把乐前川看傻了眼。
当见到林商岩也掰开一根萝卜时, 乐前川终于忍不住了, 道:“萝卜还能生吃!”
“当然能了,可好吃了!你也尝尝?”回答乐前川的,是背对着他的大军。
林商岩自顾自地用小刀在萝卜中央挖出一小块,一条红色的小蛇就游到了他的手背上,张嘴就把那块小萝卜吞了下去,尔后意犹未尽地摆动着尾巴,昂着头,似乎在催促林商岩再给它来一块萝卜。
不过林商岩的投喂很快就遭遇到了阻扰,他怀中的小孩龇着牙,吓退了那头小红蛇,它便从手腕里逆游而上,藏到了林商岩的手臂里。
乐前川震愕地睁大双眼,那条小红蛇头上顶着火焰的三角形,怎么看都是剧毒无比,可它恁是乖乖缩在林商岩的手袖里,一点要伤害他的意思都没有,乐前川哽在喉咙里的“小心”两个字怎样也无法喊出来了。
突然,前头的公车一个紧急刹车,柏油路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挲声,云爱俪也急忙踩住了刹车,堆成山的萝卜滚落了下来,砸得众人满身都是。
“老周!”云爱俪抓起对讲机,恼怒地吼了一声。
“云姐,前路有人拦截……”老周惊慌的声音传来。
拦路打劫这种事,这几天是见过不少,不是没有人打他们的注意,一些没眼力的,企图用废弃汽车阻拦道路打劫他们的团伙,刚抡起手里的冷|兵器,就被几根坚韧的藤条缠住了身体,绑在了废弃的汽车上,任由他们大吼大骂,公车上的人就跟看猴戏一样冷眼旁观,直到他们的吵囔声招来远处游荡的丧尸,打劫的人才真正害怕起来,尿裤子的尿裤子,死命挣扎的死命挣扎,丧尸的指甲快要抓到他们的时候,云爱俪才慢腾腾地出手杀了丧尸,解除藤条之后,他们才瘫软着身子,乖乖地搬开废弃的汽车,惊魂未定的目送两辆公车离开。
可是充当司机的老周没少见过打劫的现场,这次这么语调这么慌乱呢?
很快的,林商岩一行人终于明白了让老周不安的因素是什么了。
对方人多势众,目测有三四十号人,扛刀持枪的拦在大路上,跟黑社会打群架一样。
持枪,他们中,确确实实有五把机关|枪,车顶上两个持枪的人,其他三个则分散在前排不同的位置,看走位,是经过排布训练的人。
为了震吓两辆公车的人,其中一个持枪的人瞄准了看起来像是头头的老周,“嘭”地一声,老周惨叫一声倒地,捂着涌出鲜血的膝盖,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这一变故将众人吓得脸色苍白,刘家大儿子双腿发颤,跟另外几个普通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商岩也是心头大震,背着小乌龟,跟连二一同上前查看老周的枪伤,老周的棉裤染了一摊血,子弹正中老周的膝盖骨,开枪的人是个神枪手。
“老周,没事吧?”连二吓得有点懵了,他经历过劫囚,被连番射出的子弹吓过,现在话也说得不利索,看向云爱俪,她正一语不发地打量着对方,没有上前治疗老周的意思。
“痛!痛死老子了!”老周喘着息,只觉一条腿都麻了。
“车我们要了,不想死的,都滚一边去。”一个戴着墨镜,把自己打扮成黑社会老大的男子傲慢地指着两辆公交车,听着车厢内被枪声惊吓得哼哼叫的猪,他们个个脸上露出了垂涎之相,仿佛见到了今晚的庆功会上一桌子的全猪宴。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连父用身躯挡住了儿子,声音里透出了颤意,连连向那伙人摆手。
“东西你们可以拿走,不过总得留一辆车给我们吧?”林商岩从储物袋里取出绑带,简单地给老周做个止血的处理,又侧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云爱俪,她藏在身后的手已经蔓伸着几条尖利的荆棘,只是五个持枪人站位分得太散,她似乎在估量最有力的出击方式,好一招制敌。
“少废话,留你们一条狗命就算不错了!”黑社会老大趾高气昂地挥手驱赶,“快滚一边去!”
一个形貌猥琐的男子突然凑到黑社会老大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黑社会老大露出嫌弃的神色,目光移到了林商岩的神色,“啧啧”了两句,指着他道:“行,你留下,别的滚滚滚!”
两个重生者脸色一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末世里,强占美色这种事屡见不鲜,林商岩上一世没少遇上这种恶心事,他眉头一皱,眸内凶光一闪而过。
原本呆在林商岩背后的小乌龟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发生了巨大波动的变化,他顺着林商岩的目光看向对面那群人,歪了歪头,是他们让他不高兴的吗?
云爱俪藏在身后的尖利荆棘倏忽长出了一尺来长,那是杀意大盛的预兆。
乐前川跟所有人一样,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他隐约看出了对方不怀好意,凌然地站出一步,冷声问:“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这兄弟看上他了,也是他的福气,”黑社会老大嘴边勾起一丝龌龊的笑意,毫不掩饰留人的意图。
“你敢!”乐前川脸色一沉,眼里的戾气瞬间盖过了怒意。
“不行!”连二睁大眼睛,失声叫了起来。
“我曹!”连父跟大军对视一眼,脸上也带了怒容,紧握着双拳。
刘家大儿子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们,几乎怀疑耳朵听错了,留下林商岩,看上林商岩?我靠!简直令人发指啊!身后那几个退缩的普通人也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林商岩犹如当众受到了羞辱一样,被赤|裸|裸地展示在众多熟人的面前,上一世遇到这类情况,如果对方是异能者还好办,异能者大多倨傲,想要什么样貌的人没有?同意就欢乐一场,不同意,顶多让林商岩吃点苦头,受点语言上的侮辱,也就过去了,可如果遇到的是普通人的话,彼此是生死未知的前程,这些人抱着能饱吃一顿,乐享一回的想法,便是送上性命,也是赚了的,所以于是这种人,林商岩只能抵死搏杀,每回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戾,才堪堪保全了自己。
心口里滋起一股毁天灭地的愤怒几乎灼烧了林商岩向来冷静的头脑,他重活一世,获得了异能,组建了团队,却没有料到,他会在今天,再一次品尝上一世令他倍觉羞辱的事。
小乌龟再一次接收到了林商岩流露出的滔天怒意,原本眼前这些他全然看不上眼的虾兵蟹将成了碍眼的摆设,于是嘴巴一张,一簇赤红的火龙喷薄而出,长长的火舌随风四处乱窜,瞬间将二三十号人连同汽车一起吞噬。
烈焰焚身的那些人惊慌失措,一边拍打身上的不停蔓延灼烧的火龙,一边哀嚎哭骂,持枪的甚至胡乱开起了枪,可惜他们身上的火焰堪比烁金的三昧真火,林商岩在长白山上的时候,见识过这些火焰的厉害,知道一旦沾上了,不是小乌龟喷洒出的水柱,根本扑灭不了!
此刻的林商岩一点也没有要解救他们的意思,原本来盘算着夺下他们的枪支,好放在别墅里给大家防身,然而怒意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冷眼看着眼前的烈焰肆无忌惮地吞灭一切,任凭火浪此起彼伏,耀武扬威的席卷一切,那失控的火龙犹如一个油画作家,用手中沾染大红燃料的画笔,将画纸涂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仍旧在痉挛抽搐的尸首上跳动,火“滋滋”地燃烧着,殷红的火舌被吹来的风刮得明明灭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塑料烧焦的味道,依稀还夹杂着人体烧成灰碳的焦味。
“呕!”刘家大儿子开始受不住了,弯腰狂吐了起来。
连父跟大军忍了忍,转过头,也干呕了几下。
乐前川看着跳跃的火苗,冷笑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林商岩。
看着高一会低一会的火焰,林商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小乌龟的小屁股,示意他可以收火了。
众人还没从震愕中清醒过来,林商岩扶起了老周上了后一辆公车,云爱俪收起了指尖里的荆棘,吆喝道:“行了,都上车!”
大家如梦初醒,看向小乌龟的目光都带着敬畏的光泽,觉得林商岩实在了不起,这么厉害的小孩,即便不会说话,也能让他言听计从。
乐前川从最初的震撼,到现在的波澜不惊,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等他消化了小乌龟远比他想象的还厉害,还神秘之后,眼里微微半眯着,潋滟的眸光里晶然灼亮,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云爱俪再一次看了看连人带车烧成灰碳的现场,不知道小乌龟喷的是什么火,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她还难以置信,竟然把柏油路都烧融了,一排排的汽车也都烧成了铁水,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被风一吹,竟随风飘扬,洒向了远方……
她上一世见过火系异能者使用火球,虽然杀伤力很大,覆盖的面积也很广,可从未见过有一个能把柏油路和汽车都烧融的!便是她上一世认识的半尸者沈牧之已经是五阶火系异能者了,要做到这种程度,起码得烧上一个小时!
可是林商岩带着的那个小孩,前后不过五分钟!
这才是末世初期!假以时日,这个小孩会进化成怎样的恐怖武器?
两辆公车回到了别墅之后,大家见到了大白猪,不由奔走相告,个个脸上挂起了久违的笑容,高兴得无以复加,吉婶吉叔不用谁吩咐,马上张罗着烧开了一大锅水,要杀一头猪解解大伙的馋了。
小护士见到了老周受了枪伤,眼眶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等云爱俪取出了子弹,愈合了他的膝盖骨之后,小护士才阖上眼,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念了一通什么,老周见了,浑身一震酥软,又是高兴,又是无措,他很会把握时机,故意嚷着腿痛,诱着小护士上前给他包扎伤口。
当晚,全猪宴端上桌的时候,大家吃了个尽兴,就连应该疗养的老周也拖着还没康复的腿上桌,嚷着要吃猪耳朵。
老刘家分到了一条大猪腿,十几口终于尝到了久违的猪肉味道,老刘家的老父亲还淌下了眼泪,这口猪肉,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猪肉了!
老刘家二儿子吃得高兴,心思也活络了,跟家里人一商量,决定下回林商岩他们出去搜寻物资的时候,也跟哥哥一起外出。
他们半路遇上打劫的事儿,个个都三缄其口,没有跟别墅的其他人提起。
只是这一次,林商岩一伙已经修整了三天,还没有重整旗鼓要外出搜寻物资的打算。
因为这三天里,别墅发生了一件怪事。
还是老刘家那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先发现了端倪的。
小孩子手不能提,做不了农活,家里又没有他们什么事,偏偏功课也停了,书也没带回家,更不敢外出,天天闲着,也就想起一些花样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他们现实搬起院子里的大石头,爬到围墙上,看着路过的丧尸,就砸下石头,运气好的时候,也能砸死几头丧尸,等到周围没有丧尸了,再跑出去把石头搬回来,如此这般,也玩得十分开心。
然而这几天,他们发现了砸死的丧尸尸体,它不见了!
当然,林商岩他们每次外出做任务的时候,都会习惯性清理周围游荡出来的丧尸,尸骸都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工搬走烧毁,可林商岩他们修整了三天,大门都没有外出一步,更不可能去搬走烧毁丧尸尸体了,被他们砸死的几具尸体,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一心盼着外出搜回更多鲜肉的老刘家二儿子听了两个少年的话,兴高采烈地换上便服,催促着哥哥去问林商岩什么时候出门,刘家大儿子最近一直都有跟着外出,已经被林商岩默认成了组员之一,他们外出,一般都会事前知会他的,这一次却毫无动静,于是就过去询问了。
林商岩盘膝坐在地板上,正伏在矮柜上写着所需货物的名单,小乌龟趴在林商岩的膝盖上,两只手抓着他的领口,正全心全意地干扰他写字。
林商岩原本并不怎么好看的字迹,被小乌龟这么一干扰,字写得更加的东倒西歪,连刘家大儿子看了,脸部都微微抽动起来。
刘家大儿子说明了来意,林商岩也表面了最近还没有外出的打算,于是刘家大儿子就把别墅墙外消失了的丧尸尸体说了。
林商岩心里讶异,除了别墅里的人,谁还会这么有空,帮他们清理墙外的丧尸尸骸?
虽然墙外的丧尸尸骸不过是桩小事,但林商岩还是找来了连二,想知道是不是他找人出去清理了,自从老周“光荣负伤”之后,他就天天躺在病床上,缠着小护士要着要那,早就把负责院门的重大责任抛在脑后了。
然而林商岩寻遍了整栋别墅,竟然没有看到连二!
这小子!难道跑外头去挖丧尸的惊骇了?可是嘉措和老周都在,连父也在院子里锄地,没人陪着他外出的话,他胆子那么小,怎么可能会肚子外出挖晶核!
“连二!”林商岩喊了一声,偌大的别墅里恍若有回音。
“小林,我儿砸在房间没有起床呢……”连母正跟吉婶合计今天吃什么呢,听到了林商岩的声音,赶忙说道。
别墅院子里,早就被新妈妈们整理得有条不紊的了,如果不外出搜寻物资,整日确实没什么事儿可做,就算太阳挂在树梢上了,还赖在床上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是,林商岩刚才已经到过连二的房间找过了,没人!
林商岩皱着眉,找上了老周的病房,打断了他跟小护士的打情骂俏。
支开了小护士,老周生龙活虎地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凝神闭气,手指在地板上探测了一下,道:“小林啊,连二不是在他的房间里吗?”
林商岩微微一愣,他刚刚到老周房间找他的时候,是先去连二的房间再确定一遍的,仍旧没有人,可是这会儿老周却笃定人在房间!
那小子,敢跟他捉迷藏!
林商岩背着小乌龟,再一次出现在连二的房间里,原本宽大的睡房被介成了两间睡房,一间是连氏夫妻的睡房,一间是连二跟嘉措的睡房。
被介出来的睡房只有十来平的面积,除了床,连衣柜都没有,几乎是一目了然的,睡房里没有一个人!
难道躲在床下?好端端的,连二躲他做什么?
林商岩又气又好笑,蹲下了身,掀起了床单,可是床底只有拳头那么高的空虚,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藏得了?
“连二!”林商岩的耐心几乎告罄,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依稀感觉床上有细微的震动,林商岩吃了一惊,看着空空荡荡的床,心里不确定刚才的震动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连二?”林商岩声腔里带着讶异,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大床。
被褥又微微动了一下!
林商岩震愕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状况!床……床上被褥竟然真的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