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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我送他一个白眼,不和一个没正经的人置气。

这么美的夜景,与其听他说些浑话,倒不如好好聊聊天,“听说公司老板是你母亲,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北京的总部,却要来这边的分公司?”

是儿时的回忆太过美好?还是三年前遇到的人无法忘怀?

不过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对人对事专情的人。

“我来追忆童年、寻访故人,你不相信我?”他瞪我一眼,又歪头想了想,“我爸以前很重视这边,不仅因为经济发达,他年轻时在这里上学读书,毕业后又在这里开始他的事业,算是他起家的地方。”

我爸年轻时也是在这座城市读大学,在他偶尔的描述里,这座城市留给他的似乎全是美好。

“可老板是你母亲,却不是你父亲。”我说。

“我爸和我妈几年前离婚了,我爸爱上别人,可能内心愧疚吧,就把公司产业划到了我妈的名下,也算是净身出户。”程步蟾的眼中闪过一丝浑浊的阴霾。

“啊?哦,嗯……”我心下黯然,表面再光鲜的人内心也会有阴影吧。

“你这是什么鬼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是说……我爸妈……也离婚了……”我支吾道。

“是吗,怪不得看你一脸心灰意冷,整天肚子里装着一堆事似的。”程步蟾看着我。

心灰意冷倒不至于,虽然父母离异家庭破裂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那时我已经十八岁,而且我也不是在事先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得知他俩要离婚的,但我的确装不出花开花落去留随意的那份潇洒。

从我懂事起,我就觉得我爸我妈之间很别扭,我甚至没有像中国一般家庭里正常地子随父姓,而是随我妈姓花。

他们从不像我有的同学爸妈那样两句话不对就大动干戈,也不像我家隔壁郑叔王姨那样的和风细语,他们俩总是淡淡的,淡到家里永远都是静悄悄的,仿佛稍大的喘气声都能掀起一阵飓风。

可在我懂事前,我根本理会不了家里的异样,和很多调皮的男孩一样,我顽劣地茁壮成长,上了小学以后更加是令老师头痛的“麻烦”生,除了学习成绩差到一塌糊涂,我还总是无事生非到处打架。

终于有一天,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了一位高我两级的同校男生,我俩打得昏天黑地头破血流,临末了他急了,破口大骂我是不要脸的同性恋儿子,我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但很明显他骂我的样子肯定不是在说什么好话,我冲上去又给了他一顿暴揍。

结果那小子他妈当晚就牵着她儿子来到我家告状,那女人对着我妈满脸的鄙夷让我非常气愤,可我妈赶紧把我推进里屋锁上门。

我听不懂那女人在外面大声训斥我妈什么,但是我妈从头到尾基本上没吭声,一直到晚上我爸下班回来,我才从屋里给放了出来。

我妈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爸,因为我把人家孩子打伤,赔了人家医药费三百元。

我一听就炸雷了,凭什么啊,即使那臭小子伤得比我要重一点,我不也是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么,为什么他们家就不给我赔医药费?为什么我妈对那女人连还嘴都没有?

我满心地不服,指望我爸也能带上我去他们家理论理论,可我爸我妈在嘀咕几句后就不再多言,我甚至看见我妈在看向我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

我突然脑门一热,张口就问,“爸,什么是同性恋?”

我爸身体猛地一震,他睁大眼睛望着我,“你说什么?别,别听人家瞎说。”

虽然我很不满意没能从我爸嘴里得到答案,但我还是在我妈突然涌出的眼泪中止住了我的询问。

从那时起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爸我妈过得并不幸福,而问题的根源就在我爸身上。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注意到我妈经常偷偷躲在没人的地方抹眼泪,而家里偶尔会接到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一向温文尔雅的我爸在看到我接起那个电话后会显得心虚不安,或者以为我已经走开,对着话筒压制地低声质问。

我不知道可以向谁请教那个词的含义,然而从这件事过后,渐渐地我不想再在外面打架生事,却把心思慢慢转向不感兴趣的学习上,并在我爸的左哄右劝下跟他学习那个我一向视为拉棉花的小提琴和在一堆枯树皮烂树根上雕刻各种人和景。

一直到上初中我才终于弄明白什么是同性恋。

在我明白什么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是变态、是耻辱、是下流、是罪恶。

我开始害怕,特别地害怕,害怕我这个家会散了,害怕我爸丢下我妈和我再也不见面,害怕我成为所有人嘲笑的对象,我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同性恋这个怪物,我该怎么办?

我恨我爸,是他让我妈整日以泪洗面,是他让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可即使再恨他,我也不想他离开这个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听话,更刻苦学习,再不打架胡闹,就连那个心不在焉应付差事的小提琴和雕刻我也开始有意识的勤学苦练,最终以特长生加分和全校第三的中考成绩进入县里最好的重点高中的重点班。

整个高中阶段,我的身高突飞猛长,还因此被体育老师拉进校篮球队,虽然训练和上课常常会冲突,但我的成绩从没掉过队,总能维持在年级前五名。

我不想被人注意,更懒得动心思主动搭理人,说得少笑得少,不和人结怨也不与人交好,久而久之在学校竟混了个外号“花无缺”,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古龙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我朋友不多,和女生的交流就更是少之又少。

我害怕揣摩女孩子的心思,不管她们是细腻温柔还是热情活泼,我总在面对她们纯净的面孔和细软的话语时想到我妈愁苦压抑的面孔和啜泣。

高考前的五一节,我接到班上一个女同学打来的电话,她约我到我家楼下见一面,她是外地借读生,过两天就要回原籍参加高考。

她问我将来要填报哪所大学志愿,我没有立即作答,她吱唔半天后还是横下心告诉我,希望能和我在大学再碰面。

以往我收到过不少胆子大些的女生递来的纸条,我一概统统撕掉,然后若无其事的一如既往,可这种面对面的表白还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这女孩清秀文静,成绩也很好,我对她的印象不错,但我不能空洞地给别人一个虚幻的承诺,我含糊地告诉她,我还没想清楚,而且我也需要听听父母的建议。

她很失望,咬了咬嘴唇没把眼泪落下来。

我有点为她难过但也庆幸没让她误会,我妈的泪水已经让我很无力,我真不知道如何再面对女孩子的眼泪。

告别时我祝福她考上中意的大学,有一个美好的前途。

无论我怎么地担惊受怕,该来的终究还会来。

在我高考前的那段日子,家里的气氛更加沉默压抑,我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高考而使家里变得草木皆兵,我预感到有一些事情即将要发生,可我抓不住具体信息。

所有科目考完后的第二天上午,我爸和我妈一起出了门,下午我在他的书房看到两只行李箱,晚上他俩带我到县里最好的一家饭店吃合家饭。

我爸说,我已经长大,是成年人了,而且马上也要上大学,该学会独立照顾自己,父母也想有自己的生活,由于性格不合适,他们决定还是分开对双方比较好。

整段话他说的有气无力,我妈从头到尾没开口,只是不时抬手悄悄擦拭眼角。

我沉默地吃着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高档也最无味的饭菜,在他们双双都实在没有话继续对我说或者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之后,我点了点头。

在我们一家三口同时步出饭店大门时,我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我爸冲我妈和我点下头,向那辆车走去。

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见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搂过刚刚钻进车内的我爸的肩膀,并向着我爸的唇角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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