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她的手心冰凉了，眼神冷却了，始终炽热的胸膛，不会再跳动了……原先怎么也说不够的甜蜜情话，到头来，只剩一句近乎客套的礼尚往来。

“不！小葛……”上官荇终是唤出了这久未出口的称呼，“不要，不要离开我。”

“是我没用，是我让你伤心了……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眼泪夹杂着悔恨决堤而出，上官荇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溺毙了。“如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这些真相，我又何至于，何至于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为什么要把我抛开，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千般疼痛，万般隐忍，最终只换来穿膛一剑。葛卿，你觉得值得吗？你觉得只要我这样一无所知地活着，就会开心吗？”咆哮到中途戛然而止，转为低不可闻的小声呜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样对我……”

声音随气力耗尽越来越虚弱，最后仅剩唇边的轻轻呢喃：“葛卿，你到底是爱我至深，还是恨我入骨？若说你恨我，你用生生世世的轮回换回了我；若说你爱我，又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真相，几年相守，都不肯施舍给我？”

＊ ＊ ＊

小草是“风月居”最下等的粗使婢女，扫地烧水的。平日里服侍主子这活根本轮不到她干，但因为那位白衣女子性情古怪，几个上等丫头都不愿意去，老鸨又整天忙活着去安稳那些点了这位花魁牌子的客人。因此，向来老实的小草就这样被人当做靶子顶到了风口浪尖。

小草进到房间，就看见床上的白衣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眉间的褶皱似乎在强忍压抑着什么。“虽然清简了些，可还真是个大美人呢……”小草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尤其见不得美人受苦，当即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细心服侍起这位风月居的主人兼现任花魁。

将云被轻盖到那人身上时，才发现对方的嘴唇一直在蠕动，只是气息太过微弱，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小草辨别了一下唇形，觉得她大概说的是“渴”，可不是吗，连续几天滴水未进，任谁都会感到口渴的。于是泡了杯温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床前，想着怎么喂给床上人喝。

“你是谁，在干什么？”喑哑的声音并没有削弱语气里的冰寒。

“呀！”小草手中的茶杯一歪，茶水泼了满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一直说口渴，想给你喂水，没想到……”小草忙一迭声道歉，同时手脚井而有序地整理起床铺来，这是她在管事嬷子的打骂下练出来的本事。

“渴？”上官荇默然，继而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她哪里是在喊渴，她自始至终说的，分明都是葛卿的“葛”。

“呀！”低头整理床铺的小草刚抬起脸，又是一声失了分寸的大惊小怪，手指着上官荇哆哆嗦嗦道：“眼睛，你的眼睛……”

“眼睛？”上官荇很疑惑，推开小婢女径自到妆台铜镜前一照，也是一愣。

一大一小两颗墨瞳，互伴相生，给原本邪魅的凤眼又添上了几分妖冶。这是……重瞳，是小葛的重瞳……

——“这么特别的眼睛，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也有什么奇异之处吧？”

——“据说是能看清世间一切奸邪障目之物。”

脑中蓦地闪过这段对话，她不由苦涩地想：“葛卿，枉你天生双瞳自诩亲民，还不是看走了眼，错爱上我，毁了一世英名。”

窗棂陡然哗哗大动，“轰隆”，随着白芒划过阴沉，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

“呀！”小草发出今天第三声惊叫，慌忙奔出门去，她最怕打雷了。

上官荇身子下意识地一歪，差点摔倒——没人抱住她，那个坚实温热的胸膛，再也不会有了。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轰隆！”又是一声震彻天地的响动，上官荇眼前的铜镜亮了一瞬，这让她得以看见镜中人的面容。

镜子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未干的泪痕挂在眼角，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上官荇浑身一震，她记得这个眼神。雷声滚滚的夏夜，如瀑雨幕中，那人也是张着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手指天，赌咒似的命令她道：“阿荇，你是我葛卿心尖上的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轻贱你，包括你自己。因为，我不允许！”

“小葛，”她的手抚上那双眼睛，动作轻柔得不像是在碰触自己。“你不会愿意看到我这副没用的样子，是不是？”

雷电又起。覆眼的手被取下，重新亮起的镜面里，被泪水涤净的眼睛亮莹莹的，反射着笃定的光。“上官荇，你绝对不能轻贱自己，因为你是她葛卿的爱人。如果你就这样看轻了自己，那小葛她，又算是什么呢？”语声很轻，却在滚滚闷雷中清晰可闻。

小葛，我真的，真的不想苟活。可我一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那你对我的爱，就再无意义。我眼瞎是没错，可我不想连累你也被人看轻。你那么英雄一个人，本该做天边受万人瞩目的曜日，就算偶尔栖入凡尘，也决不该被我的软弱雪藏蒙羞。

她把眼里的泪水擦干，颊边的酒窝漾得一如两人说情话时那般甜蜜，“小葛，你不是一直想再听一次青花引吗？那天夜里的琴弦断了，曲子没弹完，不如我现在就为你完整地弹一曲，可好？”

她架好瑶琴刚试出第一个音，厢房的门突然被人掀开了。

厢房里暖被熏香，那人却裹挟着风雨之势而来。黑袍，黑巾，黑斗篷，帽檐下露出两只鹰鹫般的眼睛，锐利逼人。

“青花引？你就是凭这个，杀了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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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个小bug，特此说明一下。公主弹奏青花引解开了封印在蛟目里面的记忆，的确是在选花魁的高台上。但是这一章大段的记忆回溯以及公主看到那些记忆碎片以后的失控反应，小可安排是在房间里。中间的过程被小可省略了。主要是觉得公主如果在那帮嫖客面前失态，将军会从棺材板中冲出来把小可拍死。= =所以，一向胆小的蠢作者就这样写了，还有关于将军那双神奇的眼睛能封印住记忆这件事情，也就是一个设定啦，为了方便时再也不好细写。还请发觉不对劲的小天使们不要太计较了哦。

话说回来，像扈步尘这样的师父，平时自己老在外面浪，等徒弟出事了才知道来寻仇，这样的糟老头最讨厌了，怪不得将军不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