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寅初什么都没听到, 他疑惑地看着谢灵钧。

谢灵钧侧耳听了听, 除了乱作一团的人声, 也没了别的声音：“……大概是听错了。”

“你听到了什么？”骆寅初问他。

“……像是一种长吟声，很细碎，又像是在哭。”谢灵钧有些犹豫, “水下有东西吗？”

骆寅初摇了摇头：“不曾有。”

“那定是我听错了。”谢灵钧放松地说道，“先回去吧。”

天门的日月交替来得很慢，傍晚是长夜的序曲, 沉静而悠远。

吵吵闹闹的修士们三三两两地回归了自己宗门的驻地。骆寅初站在自己房中的窗边，看着一个身着太素弟子服的弟子，与两名千鹤宗弟子一道到达了楼船之外。

那太素弟子满脸堆笑, 将千鹤弟子目送走了，才返身回船。

骆寅初目光沉沉，半点思绪不露。身边的漆黑水镜久等不到回答, 不由得恭敬地唤了一声：“尊上。”

他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道：“天道紊乱，天门残破。此处不宜动手。”

“可焚阎魔尊……”

“他脑子烧坏了, 你若向往, 自可奔他而去。”

“属下不敢。”水镜之中的人慌忙道。

“天门大比十日之后结束。你去告诉他，他自会知道怎么做。”

话音一落，水镜做烟消云散。骆寅初定定地看着天边的景云：“无神物出世，亦无人渡劫, 却有这般天象……”

一墙之隔的谢灵钧房中, 谢灵钧正以五心朝天的姿势静坐。

浓密成雾的灵气包裹着他, 染湿了他的睫眉。他的呼吸放得慢极了，一呼一吸之间被尽可能的拉长。

四周渐无人声，谢灵钧突然睁开双眼。他似在漂浮，四野是茫茫不见底的海水，响亮的长吟声在水中回荡。

“什么情况……”谢灵钧有些不安地抽出双剑。还没来得及剑舞，就听见脚下发出一个细细的声音：“请问，您是谢灵钧吗？”

“什么人？”

脚底飘上来几个泡泡，不一会儿，一支火红珊瑚跟着泡泡飘到了面前。

“您是谢灵钧吗？”它问，声音和之前一模一样，“我想向您买一身衣裳，以保护我身上的遗骨。”

“……你们珊瑚也需要？”谢灵钧听见自己问。

“那当然呀。”火红珊瑚小小声说，“我们很脆弱的，海水好可怕呀，一不注意遗骨就掉啦。”

“我也要，我也要呀。”又一串泡泡冒上来，一个三人高的巨大扇贝挥舞着它的贝壳游了上来，贝壳开合间掀起的水波让谢灵钧踉跄了一两步。

那扇贝到了谢灵钧面前，张开了它黑漆漆的贝壳，瓮声瓮气地道：“你要是不给我，就在这底下陪我吧。”

说罢，贝壳当头袭来，想将谢灵钧整个吸附进去。

谢灵钧拔腿就跑，他慌不择路地点了个蝶弄足，环绕在脚尖的粉色小蝴蝶在海底像是荧光一般明亮，扇贝“嘻嘻嘻”笑着紧追不舍。

长吟声又起，不远处突然亮起两盏对称的大灯笼。那光芒是金色的，却没有照亮这片海域。

谢灵钧心头猛地一跳！

他浑身冷汗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呆愣愣地听着外面的敲门声：“灵钧？”

“稍等。”谢灵钧回过神，哑着嗓子说，“马上来。”

他胡乱抹了把脸，这个梦居然吓出他一身冷汗：“五米多高的扇贝，肉估计挺老……”他说了句笑话转移了注意力，又对自己施了个清洁咒才打开门。

骆寅初站在门外打量了谢灵钧两眼，伸手抚了抚他略显凌乱的刘海，才道：“怎么如此惊惶？”

“很明显？”谢灵钧愣了一瞬，又揉了把脸，“我做了个噩梦，梦到被一个三人高的扇贝追着要磨我当珍珠，我和它你追我跑了一整夜。”

骆寅初笑了笑：“看来是馋了。走罢，大比快开始了。”

今日是筑基期修者最后的比赛日，之后便是金丹们的赛场，骆寅初要上“战”字莲台给太素弟子鼓气，谢灵钧便独自一个到了“器”字莲台。

太阳又低沉了些，天边紫色景云被夕阳笼罩，像是糊上了一层血色。器修莲台一如既往的沉默。在寂静之间，谢灵钧好像又听见了梦中的长吟声。他犹豫再三，起身离开了器修莲台。

飞庐宛若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水面之上。眨眼之间又悄悄潜入了水中。天门的海，宛如一潭死水，飞庐激起的涟漪没一会就被抹平。

天色暗淡了，连水中视线都变得不佳。谢灵钧指挥着飞庐飞快地往下浅去，这片海如骆寅初所言，空旷得很。

它没有海草、没有珊瑚，自然也没有扇贝这种活物。谢灵钧注视着空荡荡的水底，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这片海就如同天门这个弥留的小世界一般暮气沉沉。

谢灵钧想了想，决定问问黄字陆陆陆：“六啊，你知不知道天门以前是做什么的？”

黄字陆陆陆愣了一瞬，想了想才说：“……我好像看到前面有个人。”

“你这转移话题的方法还真……”谢灵钧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

黑暗的深处，不知何时透出一丝金光。

飞庐速度极快，那一线金光眨眼便变成了灯泡一样大小。谢灵钧定定地看着那道光，从中还真看出个人影来。

那是个浑身发光的和尚，光头在其中格外的醒目。飞庐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