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穹抓着岳香薷转身,一下掀开站在他们身后那个拦路的巫医的黑袍。
——巫医的双目无神,皮肤青白,尸斑层层叠叠浮现在脸上,鼻尖还爬着一只正在蠕动的虫子。
“他——”
“死了,死了好几日了,他的行动多半是小栀用蛊虫驱使的。”
岳香薷失了气力靠在岳川穹的身上,呐呐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和岳川穹不想看着关栀被献祭送了性命,摸索了小半年的路线,准备了小半年的事情,只等关栀前往沉渊洞的时候接走她,此后他们逃出这里,在远点的地方安家落户,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一切都因此成了奢香,关栀站在那高台上,和他们分割出了跨不过的鸿沟。
关栀的声音像是索命的厉鬼,阴惨又充满了恨意:“你们看见的幻觉,不就是要你们选择吗?杀了我换取自己亲人的生命,所有人都是毫不犹豫地下手!你们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呢?”
丑鬼翅膀上的鳞粉能够致幻,她在祭祀之上编织出幻觉给村中的人,在幻觉里面,他们亲友生命垂危,但是只要杀了她,就能请神明降世,治好亲友。
不管是谁,都举起了武器,对着幻觉中的她下了手。
幻觉散开,所杀之人却是想救之人。
关栀的声音被埋没在村民们的各种叫喊声中,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人:“医神岳醇当年想带我的师父走,他说巫医这一脉所做之事本就泯灭人性,可是没有人听他所说,知道他想带走师父的时候,还有人在夜晚打断了他的腿,让他没有办法移动,瘫倒在床上,连我师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若只是巫医一脉觉得活该我师父的命,我也不会如此愤怒,可你们偏偏只是站在旁边观看之人,知道没了巫医,百草村的治百病神话终有一日会陨落,就为了这点虚名,你们就可以接二连三地默许送出无辜之人的生命。”
“你们的命是命,我师父的,我的,还有之前的巫女的,就不是命了?”
字字有力,穿心扎肚。
村民的叫声弱了很多,他们身上是亲友的鲜血,手指抠在木头上,皮肉翻飞。
他们相互看着,却只能看见地府爬上来的恶鬼般的样子。
“岳醇,医神,曾是百草村最大的招牌,却英年早逝,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就连他的两个徒弟都不知道,可我知道。”
关栀后退了一步,展开双手,身后的头发顺着散开。
嘈杂的振翅声从天边传来,黑压压地一片似乌云般的虫子飞来。
“他的爱人死了,他也不想独活,以身饲蛊,为得便是这一日。”
丑鬼的翅膀猛然变大,整只虫子膨胀到了半个人的大小,关栀的手落在它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你们,都得偿命。”
乌压压的虫子落在村民的身上,啃食他们的骨肉,就算是如此,还是有人在狂吼着,说关栀是个妖女,永世不得好死。
地面下也爬出没有翅膀的爬虫,顺着村民的裤脚爬上。
他们松开摇动高台的手,想将虫子从身上赶下去,碰到虫子的地方还被喷了粘液,手指被腐蚀冒烟,露出森森白骨。
关栀疯了。
岳川穹将岳香薷扶躺在地上,说:“我去阻止她,你别去,小心一点。”
“哥……”
“乖乖在这里,小栀应该不会杀我。”
岳川穹以为那死掉的巫医会拦住他,没想到巫医只是守在岳香薷的身边,目送他跑过去。
台下已经混乱成了一片,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完好无损的人跑了过来,所有人都在和身上的蛊虫搏斗着,扯下蛊虫的时候甚至会扯下自己的血肉。
“关栀!”岳川穹喊道。
“岳大哥,”关栀摇头,“我给你们下了药,还以为你们会睡一整天,没想到居然还是醒了。”
“你不要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就停下,我们离开百草村,找个新的地方住下,这些恩怨就当是过去了,你不是想去皇都吗?我带你去!”
离岳川穹最近的人发觉了他,他的身上没有蛊虫,一下找到了救命稻草:“川穹,你求求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岳川穹认出这是平时挺照顾他们的大妈,伸手扶住她:“关栀,难道这些就是解决之法了吗?死了如此多的人,你要背上多少的债?我不想看着你走错这一步!”
关栀低低笑着,捂着嘴:“岳川穹,你带着香薷走吧,还有村中有些人我也迷晕了,你带着他们都走了吧,别再回百草村了。”
“那你呢?你杀了他们,你如何过好?”
“我没想过了,”关栀翻过手,满手的鲜血,都是从她嘴中流出来的,“师父死在这里,岳醇死在这里,我也自然要死在这里。”
“我呢?香薷呢?还有你放过的那些人呢?他们没有死在这里!”
关栀没有说话。
一个黑影在她的身后慢慢凝聚起来,岳川穹眯起眼睛。
稚麟脱下了帽子,金色的眼睛在夜晚尤其明亮,他撩起眼皮看关栀:“你真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