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怀见他迟迟不肯将话说完,心下了然,反而平静道:“老王爷曾告诉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那时不信,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带着寄奴自他手下逃脱。”
陆仲殊听见头一句,便直觉不好,忙道:“我,我着人打探过,当初父王的人将你安顿好,便领命回府了,不然你后来同寄奴迁至此处,又怎会顺畅无阻。”
“是,顺畅无阻。”顾莫怀脸色苍白,十指战战,“顺畅无阻……”
“……阿凝,你……”陆仲殊伸手欲作安抚,又恐他反感,只得担忧道:“你身子不舒服?”
顾莫怀不应,兀自阖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他只恨那时的自己心存妄念,竟以为自己可以自亲王手下逃出生天。
住处是老王爷着人置办的,他只见那人走得利落,又怎会想到,老王爷早已将眼线安插于他左右。
他的寄奴,先天孱弱多病,却最是乖巧,笑起来便止不住,小手小脚挥舞着,猫儿一般,惹人怜爱。
是他不好,叫寄奴未及满月便染了风寒,他去医馆开方子,去药堂抓了药,回去立刻煎了给寄奴喂下,片刻不敢耽误,却眼看着幼子病情日渐加重,终至药石罔效。
他那时难堪丧子之痛,整日里浑浑噩噩,恨不能与寄奴同去。如今想来,分明是有人在药方中做了手脚,他不通医理,便未曾发现。
老王爷不愧是老王爷,他蝼蚁一般,如何斗得过。
顾莫怀默然许久,哑声问:“小王爷要买甚么。”
他眼中荒凉未褪,看得陆仲殊暗暗心惊,“阿凝,究竟发生何事,你……”
“小王爷若是不买,便去别处待着,莫耽误我做生意。”
“买!我买。”陆仲殊急道。
顾莫怀沉沉看他。
“……我买这个,这个……”陆仲殊胡乱选了几个,犹觉不够,索性摸出一锭银子摆在他眼前,挥手道:“你有多少,全卖与我罢。”
“好。”顾莫怀见惯了他胡乱行事,分毫不惊,接过银子起身向村头走去。
陆仲殊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方回过神来,大步追上去,“阿凝,你往哪去?”
“回家。”
回家?
他回头望向身后那摊子,忐忑道:“你的东西……”
“小王爷掏了银子,那些便不是我的了。”
“那还有那个筐——”
“一并卖了。”顾莫怀到了院外,总算肯斜睨他一眼,“小王爷不若快回去收拾了,仔细叫人拿了去。”
说罢,便进到院中,回身插上了门闩。
杨楼家家夜不闭户,不修院墙,只树篱笆,人站在院外,便可将院内光景一览无余。
顾莫怀自角落取来竹篾——家中没有现成的竹筐,他须得新制一个——不由庆幸自己当初留了门闩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