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阿凝……”
呼唤温柔而缱绻,唯恐惊扰他一场好梦。
笑意在唇边漫开,楚玉凝缓缓睁眼,只见陆仲殊着一袭月白衣裳,背后是华灯熠耀璀璨。
那人轻拍他后背,笑道:“可是乏了?怎的半折戏不到便睡了。”
戏台上勾脸吊眉的傩人正唱到“凉夜迢迢”,他记起来了,是京城顶有名的岳家班开场,寄奴闹着要看,他与陆仲殊便寻了位子观赏。
只是他太过倦乏,不多时便犯起迷糊。
“若是倦极,不若早些回府。”陆仲殊道:“岳家班出了年方才离京,我们改日再来,也未尝不可。”
微风拂乱了花灯,烛火赤红,在灯间跳跃摇曳,恍惚将他的月白衣襟映上一抹血色。
那头傩人犹唱着,声声凄切,好似要念破观者心事。
“且喜得明星下照,一霎时云迷雾罩……”
唱得着实出彩。楚玉凝不由向戏台望去。
再回首,却见陆仲殊心口忽然多出一个血洞,鲜血冒着腥气汩汩而下,顷刻间染湿了下裳。
他垂眸看去,轻叹一声,道:“阿凝,我怕是回不去了。”
“忽喇喇风吹叶落,……又听得哀哀猿叫……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楚玉凝周身战栗不止,开口便湮没于喧天锣鼓中:“……为何回不得?”
“我要走啦,阿凝。”
“去何处?!”楚玉凝慌忙伸出手去,却只见他足尖轻点,向后撤去,“你往何处去?!不许走!我不准!”
陆仲殊宠溺一笑,朝他轻摇了摇头。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扇黑沉的大敞的门,门后是河水幽幽,一座石桥横跨其上。
楚玉凝眼前蓦地一黑,猛然起身,“陆仲殊!”
那人只是深深看他一眼,缓缓背过身。
“陆仲殊……陆仲殊!”
楚玉凝推开了身旁桌椅,拼死向他奔去,身后却凭空多出无数双手,牢牢将他按在原地。
“陆仲殊……阿越——!”
他用尽全力,却终究无法挣脱,唯有眼见着那人渐行渐远,半边身子消失在门后。
原先的喧嚣褪去了,茫茫夜色中,唯有戏台上一缕余音飘渺而来——
想亲帏梦杳,想亲帏梦杳……
楚玉凝趴伏在地,遥望着已然阖紧的门,喃喃道:“阿越……”
“阿越……阿越……!”
“阿凝!可算醒了!”
楚玉凝猛然睁眼,却见眼前银钩绡帐,四下寂静非常。
……这是何处?
一旁那人见势不对,又唤:“阿凝?”
他闻声看去,一时不能回神:“……三喜?”
“是我。”三喜道:“可有哪里不适?平意那三脚猫功夫,说甚么手刀,可千万别劈出个好歹来……”
平意……?
楚玉凝眨了眨眼,忽然自榻上一跃而起,攥住他前襟,问:“他如何了?他现在何处?啊?!”
三喜自然会意,面露难色,道:“小王爷他……”
“他如何?”楚玉凝心急如焚:“你说啊!!”
“小王爷伤势不轻。”三喜一咬牙,交待道:“此刻正在前头包扎,袁太医并另两位医官一道,你……”
他话音未落,便见楚玉凝松开手,扭头向外奔去。
“哎!”他忙道:“阿凝,你且穿上鞋、披件衣裳啊!”
东厢距偏殿并不太远,楚玉凝赶到时,遥见下人自内室匆匆而出,手上端了盆血水,边沿搭着条沾满血迹的白布巾。
他心头一跳,几乎踉跄着跨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