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是从山顶村迁移下来林家村的,原不姓林。爷爷林运水是送给林家一个中户养的干儿子,又和原来的住户林天生,林启超,林元武结拜兄弟,便从此住在了林家村,早些年还被定为富农,吃了不少罪。他大抵热爱这个宁静的村子,老太爷死之后也没回山顶村。
湘云死的那年,才五十六岁,还算年轻。运水之前在外打工,前一年回家,想和湘云过一段晚年。她活着的时候他不曾好好待她。她去了,他难过得不能自己,每年祭祀扫墓他也不曾来过,他是否恨她,恨她早走,丢下他一个人。湘云死后,运水搬出来和儿子们一起住,住在伯仁家楼顶的一间储藏间里,吃是算伯萧的。屋子里面没有粉刷白粉,只有朱红色的砖石,浓厚的尘埃一层一层的从窗台外面飘进来,仿佛另一个国度的世界,里面只有一张木床,最早从古屋里面搬出来的,他睡了几十年的床。一张桌子也是以前和湘云共同用过的,上面木头的颜色已经变黑,一处处积满白色红色的蜡渍,去不干净。
他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椅子上,对着上面的一盏发红的电灯发呆,儿子是他生的,女儿也是他生的,但都各自奔东西去了,都是他们自己的,除了血液里面流着他的血,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他爱的人,去了他暂时去不了的世界,天与地之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有时候也潸然的落下泪来,像个孩子一样。浅墨看到了,胸口有一口袋子套住似的,闷得喘不上气来。
大姑姑二姑姑的几个儿子都来了,都是修长帅气的。
姥姥顾不上疼过他们,也许也没有给他们换过一次尿布,洗过一次尿布,死亡与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干洗,他们来送她,只是血液里流淌的一点关系在作怪。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在一处墓碑上面谈笑,抽烟,看风景。浅墨看在眼里,也只是淡然。
姑姑们和伯父跪在坟前烧最后的一垒纸钱,伯仁在坟头前点了一根烟,那是浅墨第一次看到他父亲抽烟,也是最后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