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夏日正浓, 长行居内树木成荫。蝉鸣多少是有些聒噪的, 顺着平静和蔼的水流稍一对比,便平白惹人心生烦闷。
今日的老人家没再钓鱼, 却将细长的钓竿捧在手心里, 背对着身后一方莲池有意无意地伸长指节把玩,而易上闲则定身端坐于莲池岸边,埋头攥了一枚雪白的巾帕上下擦拭着一柄木剑。
薛岚因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祖。”随后眼角一抽, 在对上易上闲手中锋利木剑的同一时间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道:“师、师伯。”
易上闲斜睨他一眼,冷道:“谁是你师伯?”
薛岚因心道, 鬼才认你这师伯, 嘴里却是轻轻笑着的,就差开出一朵花来。他小心翼翼地跨步至莲池边, 弯下腰,凑在秦还耳边低道:“师祖,您昨日交代的事情,我……我都回去问过师父了。”
秦还眯了眯眼睛, 不知是耳背还是纯粹没听,只懒洋洋地曲指拨了两下钓竿儿,并未开口说话。
薛岚因尴尬了一阵, 以为他毛病又犯了, 只好微微抬高了音量继续道:“师祖……”
“嘘, 小声点,钓鱼呢。”秦还抬头扫了一眼他熊猫儿似的两块黑眼圈,笑了,声音沙得人耳尖发颤。
薛岚因低头一看,见这白发老人钓竿是横卧在手里的,人也是全然背对着莲池的,算是在钓哪门子的鱼?心中一时正疑,忽闻莲池中央一声清脆轻响,薛岚因一个偏头回去,恰逢一尾青灰鲤鱼跃池而出,堪堪于半空中拉来长串弧形水花,随后“啪”地一下正巧跌入他的怀里,扑腾两下,滑得厉害,还没等他伸手牢牢抓握起来,便又死里逃生地猛冲了回去,“噗通”一声钻进莲叶深处没了踪影。
薛岚因一时大为惊讶,身旁的秦还却是百般遗憾,直呼可惜。
“废物的徒弟只能是废物。”易上闲在后头也不抬地叹了一声,道,“连条鱼都抓不住。”
薛岚因耳朵一红:“我……”
“哎!”秦还拦手一挥,示意二人噤声。紧接着扬起一手聚臂间修为于一点,朝下方莲池水面轻轻一划,沾了些许清水于半空中顺路一条书写符咒道:“看好。”
薛岚因微一侧目,漫天水花登时迎面而来,无形之中,似有一股不可控制的拔山之力生生撼动整座莲池,及至方才那眨眼逃入池心的一尾青鲤亦随之脱水而出,挣扎翻滚着落回岸边光裸平滑的石地之上,再无任何逃生的余地。
“此术法,名为‘偷天’。”秦还俯身将那鲤鱼小心翼翼收入网中,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解释说道,“以池水作媒介,引用同等内力催动符咒,使得池鱼上钩,与池水相互交换方位——此法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媒介对应,偷天换日,皆可一试,故曰‘偷天’。”
薛岚因闻言至此,不由目瞪口呆地想道,他管这叫钓鱼?
神仙钓鱼,都不带竿儿的?
他面色古怪地思虑了一会儿措辞,终忍不住吞吞吐吐道:“师祖,您这哪里是钓鱼?用术法算是作弊吧?”
易上闲撇头冷嘲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