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该让骑兵带上强(弩)骑射的。”他微微有些后悔,没想到拜占庭这么菜,然后深深的反思,是不是该让那几千强(弩)出城,一路射死那些菜鸟拜占庭人。
“我没有这么多(弩)箭!”张须驼真是伤心透了,这极西之地太遥远了,而且贫瘠的要死,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用热气球从中原运输。在中原被他鄙夷到死的、只能在守城的时候近距离射击攀爬城墙的敌人的廉价毛竹箭矢竟然也成了梦寐以求的高级物品,需要数着手指使用。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啊。”张须驼感叹出身。身后站着的一群突厥族护卫瞅瞅张须驼,低声的交谈着。
“刚才张将军说人离乡贱,这是指人离开了故土就不值钱吗?”有护卫问道,虽然学会了洛阳话,但是对一些中原的成语俗语还是有些陌生。其他护卫也是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低声道:“是不是听错了?”人怎么会离开了家乡就不值钱或者低贱了呢?人假如有价值,不该是恒定的吗?难道多走几步路,就从八尺男儿变成七尺半了,然后价格便宜了?
张须驼背对着突厥族护卫们,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连贴身护卫都是突厥族的,真的是有些深入敌营的感觉啊。但他只带了雁门关的十几个将领到达安卡拉,想要守住安卡拉,城墙、训练、(弩)箭、军需、仓库、调兵、后勤,处处都要用人,每一个从雁门关带来的用惯了的骁骑卫将领都必须用在刀刃上,他已经无人可用到骑兵将领都只能任用突厥人了,哪里敢奢侈的用雁门关的骁骑卫将领做自己的护卫。
有个突厥族护卫低声道:“你们一定是听错了,我们离开了家乡,反而更高贵了。”这句话绝不是胡说八道,看看那些像骡马一样被射杀的白人蛮夷,以及在矿场工作的白人俘虏,怎么看怎么觉得突厥族人比白人蛮夷高贵,这种感觉在投靠大越之前从来就没有过。
“中原人第一等,我们突厥族人是第二等,白人蛮夷最低等。”几个护卫认真的道。
“对对对!我们比白人蛮夷高贵多了。”一去护卫低声附和着。
张须驼心中一怔,转头看着安卡拉城头上的一个个突厥族士卒,突厥族的士卒们的脸上满满的打赢了的自豪、依然活着的幸福,以及高高在上的对拜占庭士兵的不屑和鄙夷。
“这就是等级制的力量啊。”张须驼微微叹息,人心之恶,
当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我果然是只能当个打仗的丘八啊。”他苦笑了,幸好没有当文官,否则坟头草已经有三尺高了。
……
拜占庭第三方面军司令慢慢的调整着军队的部署,心里已经不怎么担忧了,安卡拉城中的大越人将军就是个菜鸟,根本不懂得抓住机会。
“我们围住了安卡拉的几个城门,今夜同时进攻。”司令道。几个将领看着方阵的预设位置,长矛阵被安排在了最后方,明显是用来对抗在城外游走的大越骑兵队伍的。
“好主意。”几个将领一齐道。天黑之后,大越骑兵队伍看不清他们的方阵的虚实,要是敢进攻,很容易撞到了长矛阵之上,那就是纯粹送死了。
“不惜一切代价进攻安卡拉城,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司令意味深长的道,一群将领都明白,第三方面军没有携带多少粮食,要是一两天内搞不定,只能在挨饿的情况之下士气崩溃或者败退。
“我不想被没收封地。”第三方面军司令淡淡的道,拜占庭的四万精锐要是崩溃覆灭,他就是保住了性命,也会被追究责任,然后丢失封地和贵族头衔。其余将领脸色惨白,惨败的后果他们绝对承担不起。
“连夜决战,天亮的时候进入安卡拉城。”几个将领咬牙,他们没有退路。
天色渐渐黄昏,城外的拜占庭军反而开始忙碌了,砍树木做火把做云梯做撞木做拒马。
“他们难道想要连夜进攻?”某个骁骑卫将领惊讶的道,真是没有见过蠢成这样的。要是白天打得难分难解,大越军损失惨重,拜占庭人连夜进攻就会让大越军更加的疲惫和紧张,但现在明显只能暴露拜占庭人缺少粮食,或者缺少时间。
“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几天才会连夜进攻。”另一个骁骑卫将领也笑了,追根究底就是骁骑卫在这里威名不够,放在中原谁敢在骁骑卫前如此放肆。
张须驼仔细的思索拜占庭人有没有阴谋,当兵打仗不能看不起敌人,他已经吃过亏了。
“真的没有。”张须驼想了许久,区区三万余蛮夷也敢与骁骑卫夜战,不用动用王牌武器就能干掉他们。
“准备好了火油火箭。”张须驼道,争取今夜就击溃了这群菜鸟。
远处忽然有悠长的号角声传来,安卡拉中的大越将士一怔,张须驼和一群骁骑卫将领几步抢到城墙边缘,眺望号角方向,隐隐看见黄色的尘土漫天。
“有大军正在靠近。”某个骁骑卫将领惊讶的道,看方向竟然是从东边来的,但肯定不是自己人,否则探马不会吹响号角示警。
“张某还是小看了拜占庭人。”张须驼有些尴尬,没想到拜占庭人竟然这么重视安卡拉,竟然派了两支大军进攻。
“这回是真心要苦战了。”张须驼看着那遮蔽天空的黄色尘土,至少也是三四万人才会扬起这么高的灰尘,加上眼前的三万余拜占庭士兵,这敌人的总数只怕就有六七万以上了。
“还行,些好听话宽慰张须驼。大越在安卡拉其实足足有两万五千余人,胡雪亭见拜占庭诡异的开始隔岸发石,立刻认定了拜占庭要发起总攻,毫不犹豫的就抽掉了一半军力守住安卡拉。但这两万五千余人基本的都是突厥族人,骑着马冲锋没问题,面对几倍数量的敌人的进攻,就未必没有问题了。习惯了游牧的突厥人几乎没有一点点的守城经验,要是看到下面人多,四面被围,以为到了绝境,士气崩溃,那就倒了大霉了。
拜占庭军中同样一阵混乱。
“有大军从东面过来?”第三方面军司令惊讶的看着天空,那个方向过来的军队难道是大越的援军
?
“列阵,准备撤退。”他深呼吸,要是打不下安卡拉,他会没了爵位和财产,要是死在了安卡拉,那就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安卡拉城头,张须驼更加莫名其妙了,怎么拜占庭军队开始撤退了,那只军队到底是哪方面的?
大越军和拜占庭军的严阵以待中,那支军队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一面陌生的军旗随风飘扬。
张须驼根本不认识这面旗帜,一群突厥族将领脸色大变,道:“波斯人!”
拜占庭军中,第三方面军司令沉吟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是这鹬蚌还没有打起来,波斯这么早冒出来干什么?就算想要三方混战,现在出来也太早了一些。
“搞什么鬼?”张须驼和拜占庭的司令莫名其妙。
……
中原。
杜如晦站在九江的城头,看着不远处的江水连绵,衣衫飘舞。四周好些百姓羡慕妒忌恨的望着他。
“那就是杜刺史。”有人说道。周围好些人鄙夷的看他,杜刺史那已经是老黄历了:“我听说他很快要进入朝廷中枢了。”
杜如晦从偏僻打得江西南部调到了九江,论官职依然只是管理一府的刺史,算不上高官,但整个江西竟然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大的官了,年纪又轻,相貌又英俊,还是被圣上亲自接见过的,他不进入大越的中枢,谁有资格进入中枢?
“听说虞公好几次推荐过他了,就等圣上回来,杜刺史就能正式成为朝廷大员了。”百姓们谣言纷纷,个个看好杜如晦的未来。
杜如晦心中却明白,他不可能进入大越朝的中枢的,他微微的叹息,理由太简单了。
“我儿为何叹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杜如晦的身后。
杜如晦惊愕的转身,却看见父亲杜咤站在他的身后。
“父亲!”杜如晦惊喜的道。看看杜咤的身后,竟然还有好些杜家的子弟亲属。
“我儿名扬天下,为父带领族人投靠,不想还没进城,就看见我儿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却是为何?”杜咤笑道。
“乱世之中,没想到父亲和诸位叔叔伯伯竟然都平安无事,苍天对杜某真是不薄啊。”杜如晦泪如泉涌,跪在父亲面前久久不起。
周围看热闹的人叹息,能够保的一家平安,真是走运啊。
“形势危急,贤侄当恕我等来迟。”杜咤的弟弟杜淹对杜如晦拱手道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眼中多少有些鄙夷,什么形势危急,不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嘛。杜如晦再有才华,摊上了一群垃圾亲族,真是倒霉。
“无妨无妨,只要诸位叔叔伯伯没事,如晦就心满意足了。”杜如晦客气无比。
一行人在百姓的围观中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刺史府邸,脸色立刻都变了。
“可是朝中有变?”杜咤见左右没有外人,低声问道。
“不是。”杜如晦摇头,见众人依然皱着眉头,又补充道:“这九江百姓人人以为我将进入大越的中枢,我自忖却是未必,故而有些焦躁。”
杜咤和杜淹的脸色立刻轻松了不少,那就是两回事了。
杜家善于审时度势,不论是杨恕屠戮并州道,还是关中陇西接下来的一连串战乱,竟然每次都被杜家判断正确,早早的溜之大吉,平平安安的到了南阳。一直没有与杜如晦汇合,只是因为杜如晦立足未稳。
杜家是太原李家的嫡系之一,关系密切的没话说,杜如晦进入大越为官又是带着二五仔的目的而来,若是被胡雪亭知道了,这结果就不妙的很了。
“胡雪亭此人做事多
凭心情,虽然未必就会杀了如晦,但也不见不会杀了如晦。”杜咤等人都不愿意冒险,全族若是早早的与杜如晦汇合,很容易就会被胡雪亭一网打尽。
杜如晦也是这个意思,风险太大的事情万万不能押上全部筹码,直到李建成彻底败亡,大越朝已经统一了天下,杨広龟缩蜀地,李浑和董纯整日进攻,屡屡夺取要地,天下再无意外,这才写信通知杜家立即到九江汇合,在大越朝人手空虚的时候多捞几个官位。
“是啊,如晦究竟是缺了些功劳。”杜淹点头,杜如晦的才华是没问题的,大越朝年轻一辈中绝无对手,哪怕放到整个大越朝,除了虞世基裴蕴等原本就是大随重臣的人,又有谁敢说才华在杜如晦之上?这大越朝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位置是稳如泰山了,但想要进入朝廷中枢,却显然是差了许多。
“张须驼李浑董纯李子雄等人都有战功,封王封侯就在眼前。”杜淹扳着手指,大越刚开国,战功定然是排第一的。
“虞世基裴蕴久在大越朝中枢,顺理成章。”大越朝的政务多是虞世基和裴蕴在支撑,那是无冕之‘相’,左右二相的位置非他们莫属。
“其余人只怕就有些悬了。”杜淹缓缓的道,不论杜如晦还是佘戊戌余阿九等人都缺少拿的出手的战功,什么平匪平乱的战功当然是也是战功,但这些战功可以让杜如晦等文官跟上一层楼,从小县令成为刺史,或者还能成为四品官五品官,但绝不可能让杜如晦成为六部尚书或者一道总管。
杜如晦叹息,就是这么回事。普通百姓以为杜如晦有才华,长得帅,又会管理百姓,就能够成为朝廷的肱骨大佬,其实这些事情换了佘戊戌等人照样能做,一点与众不同无可取代的地方都没有。
“我儿休要遗憾,二十年后,这大越的左相之位非你莫属。”杜咤仔细的研究过大越朝廷的官员,二十年后论资历论才华论地位,杜如晦是绝对的左相人选。杜咤看杜如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年轻人不要太好高骛远,二十年时间做到左相,已经是无数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了。
“父亲想简单了,若是这次没有机会进入中枢,我只怕是再无机会了。”杜如晦苦笑。
一旦胡雪亭回到了中原,第一件事就是封官,第二件事就是开科取士。
大越朝第一批通过科举,而且是考格物成功的士子,大越朝中怎么都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以后可谓是前程似锦。
“大越弃门阀推举而开科取士,这以后所有进士自成一体,势力越来越大,二十年后定然会成为主流,我没有经过科举,定然被他们排斥,这二十年后的左相之位又怎么可能落到我的手中?”杜如晦苦笑,这是明摆着的局面,所有大越的聪明人都看得见,但却无力扭转。
“而且,葵吹雪、椰菜、李珂是圣上的同门师妹,以她三人之才,二十年后做个左相右相,又有何不可?”杜如晦又道,这还是限制了大越丹阳派系官员的智力经验的提升可能,若是丹阳派系官员随着年龄和经历,冒出一大串的人才,那天下还有谁能和她们争夺朝廷中枢之位?
“丹阳派系是我朝第一嫡系,无人可以取代。”杜咤点头,龙兴之地的从龙旧臣,不给丹阳派系高官都说不过去。
“想不到贤侄这次不能成功,果然是没有机会进入中枢了。”杜淹微笑着。杜如晦立刻注意到了,难道杜淹有办法?
“是,我有办法。”杜淹微笑着,向身后挥手。
七八个人站了出来,恭敬的向杜如晦行礼:“见过公子。”
杜如晦依稀记得在杜家见过这几人,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在杜家做些什么。
杜淹笑道:“这几人是我杜阀的私兵的头目。”杜如晦
一惊,杜淹又道:“我杜阀再小,总归是要保证门阀的安全的,怎么可能没有私兵?但杜阀太小,终究是不能养多少人。我杜阀的私兵总数不到五十人,还没有甲胄,只是以军法训练,甚是精锐。”
杜咤道:“林士弘败走广东,深居浅出,世人不知道他在何处,我却知道他的下落,只要我杜阀拿下了他的人头,这功劳足够如晦进入大越的中枢了。”
杜如晦缓缓的点头,林士弘只是一只落荒而走的败犬,掀不起风浪,听说当年陇西大战,萧瑀联合江南诸般势力一齐对付胡雪亭时,有邀请林士弘参加,林士弘口头是答应了,转身就跑得更远,躲得更深,但即使是如此胆小怕死的丧家犬,以前好歹是与胡雪亭争夺天下的枭雄,脑袋上还顶着“唐国皇帝”的皇冠,杀了他怎么也是“灭一敌酋”了,以此“功劳”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杜如晦仔细看着七八个私兵头目,果然个个精悍。
杜咤捋须道:“我杜家能够在李家的核心中占有一席地位,靠的就是这支私兵。”杜如晦立刻懂了,这是替李家干脏活啊,怪不得小小的杜家也能在李家的一群门阀附庸中独占鳌头。他转念又是一惊,猛然看向父亲和叔叔。
“怪不得你们一直要我警惕李家。”杜如晦说道。自从他在大越的地位越来越高,李建成越来越失败之后,杜咤和杜淹就反复的提醒杜如晦要小心李建成,原来如此。
杜咤和杜淹互相看了一眼,杜如晦还是年轻了,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竟然还没有想到。
“不好!”杜如晦猛然脸色如土,死死的盯着杜咤和杜淹,浑身颤抖:“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杜咤和杜淹缓缓的点头,就是我们干的。
杜如晦汗如雨下,这回闯了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