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皇宫。
胡雪亭惊愕的看着跪在地上哭着禀告敌情的右屯卫士卒, 真心觉得这杨広一定是开了挂了。
“杨広杀过来了, 还有新式武器可以攻击三十丈高的飞艇!”这个消息实在有些惊人, 整个大殿的官员立马沸腾了, 顾不上什么上朝的礼仪,围着那右屯卫的士卒就仔细的询问:“杨広有多少人?”“确定都是拉其普特的蛮夷?”“一弹指能够射出几百支箭矢的箱子?”“三十丈高的飞艇都被射中了?”
王奶妈的心跳加速了一倍, 小小姐虽然做了皇帝了, 可听见杨広的名字,王奶妈总觉得像听见天下的真正的主人似的。她看着周围乱糟糟的情况,更加的害怕了, 低声自言自语:“杨広怎么还没死?”她小心的向小小姐走进了几步,若是杨広重新夺回了天下, 她是不是可以带着小小姐二小姐去投靠杨轩感和张须陀?
“拉其普特到底在哪里?”胡雪岚睁大了眼睛问道, 这个名字真是陌生啊。
一大群官员愣了半天,急忙的找地图,终于在地图的一角找到了拉其普特。胡雪岚看着地图,惊讶了:“这隔着千山万水,杨広竟然都能走到成都?”好些官员同样震惊了, 这有走了一年没有?路上有死了一半人没有?这么难走的道路都走过来了, 杨広这是满怀仇恨的要来报社啊。
“从交趾走自然是千山万水,遍地丛林,若是从吐谷浑走, 或许还方便些。”有官员看着地图道,地图太过简陋,根本没有山山水水的描述, 只记得吐谷浑有很多大河,不知道是不是顺流而下能够入蜀。
虞世基和裴蕴等老持慎重的官员皱眉看胡雪亭,杨広出现的时机不太合理。
“杨広想要干什么?”虞世基沉吟道。天下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了,大越建立之后虽然做事疯疯癫癫,又是大规模弃儒,又是推动法律,又是迁移百姓,百姓心中定然有积怨在,但胡雪亭的屠刀厉害,百姓被压得死死的,没几个人敢闹腾。
“敢闹腾的都已经化为了冢中枯骨。”裴蕴微笑着,杨広要是早几年闹起来,这天下说不定还会一呼百应,大随皇帝的招牌很好用,但现在杨広就是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找不到多少个人敢不要脑袋跟着杨広闹的。他看了一眼胡雪亭,胡雪亭依然皱着眉头苦思,他却笑了,只觉这大越清洗和迁移不服百姓的策略真是妙到毫巅:“其实我大越立国还是很稳的嘛。”
王奶妈用力点头,终于放下了心,裴蕴说稳,那就一定是稳了,杨広再是皇帝,小小姐也不是好惹的,一定打不过小小姐的。
“错过了时机,杨広定然也是知道的。”虞世基对杨広很熟悉,杨広虽然幼稚又偏执,但是人却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前半生光彩照人了。
“是啊,他一定知道的。”佘戊戌等人点头,杨広有个前朝皇帝的名头在,有久久不见动静,忽然冒出来作妖,肯定有大计划大阴谋,千万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刚成立的大越朝还只是一个小幼苗,受不起折腾。
王奶妈的心又拎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周围的大臣们,只觉个个异常的慎重。
“圣上,你不是在研究火(枪)吗,可有收获?”三狗子问道,虽然这火(枪)她是完全不懂,但出于“老大出品,必属精品”的信任,这被胡雪亭重点研究的火(枪)定然是非常厉害的,说不定就能超过了杨広的新式武器。军中只要有了更犀利的武器,还怕了杨広不成?
一群人看余阿福,工部的站出来溜溜,别让杨広嚣张啊。余阿福努力扮死狗,以为研究科技是烙大饼啊,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胡雪亭摇头,火(枪)还没有成功,钢铁还不过关,容易炸膛,而且火(药)也麻烦,黑火(药)做子弹
的引火威力不够,而黄火(药)的配方胡雪亭却完全不懂,懂得工科不代表懂得化学啊。
胡雪亭折腾个火(枪)都搞不定,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制造前装燧(发)枪,也就是那种需要从枪口灌装小铁丸和火(药),拿根通条捅实的原始火(枪)倒不难,再烂的钢铁枪管保证可以用上几百次,但是一来这燧(发)枪射程感人,只怕还不如强(弩)远,射速更是让人流泪,开一枪足够□□射十次了,二来要从21世纪穿越回古代当了伟大的皇帝胡雪亭调动举国之力就是为了造一把垃圾燧(发)枪,胡雪亭深感丢不起那人。
“唉,陛下,做人要脚踏实地!”三狗子哀怨的看胡雪亭,没有学会走路就想跑,结果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被老实走路的人吊打了。一群官员一齐看胡雪亭,写《格物道》的牛人被人学了格物道吊打,这脸是丢大发了,必须赶紧找个现实又简单一点的格物神器做出来,碾压杨広的新式武器。
胡雪岚拿手指捅椰菜和葵吹雪,打眼色,你们为什么这么菜?椰菜和葵吹雪奋力瞪她,师姐说火(药)容易炸,危险,要自己搞定,能怪我们吗?
胡雪亭的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黄,该死的,射三十丈高的绑着鞭炮的箭矢,这不是地对空导(弹)嘛?要不要这么狗屎啊!她只是为这个世界打开了一扇窗户,立马就有天才蹦了出来,分分钟就要反超她这个水货格物大宗师了。胡雪亭咬牙切齿,不行,必须要想办法打脸打回去!没有火(枪),那就搞出其他花样。
一群官员看胡雪亭扭曲的面孔,逼死了皇帝可不好,急忙安慰:“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科技的进步是为了造福人类,让老百姓过得幸福才是科学家的责任。”“民用科技才是科技的正道,一切军事科技都是歪门邪道。”
葵吹雪和椰菜用力点头,能不能打脸打回去不要紧,重要的是别走歪路了,有黑科技先点亮军用,民用可以放一放。
胡雪亭面子挂不住了,反向思维:“朕不担心杨広的新式武器,不过尔尔。”再强大也没有摆脱冷兵器时代的局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造个电磁炮给胡某瞧瞧啊。
不过尔尔?一群官员沉吟,忽然听到杨広冒了出来过于震撼,又听到一直以为只有老天爷才能打败的飞艇竟然被杨広打下了一艘,双重震撼之下有些失去了平常心,继而忽视了本质问题,只要认真想想,这杨広手中的两个新式武器好像就是面子货,不怎么实用啊。
三狗子想了想,沉吟道:“那箭矢发射器只是个鸡肋,对我朝骑兵的墙式冲锋很有用,对其他就有些普通了,攻城更是没什么大用。”说到底不过就是同时发射的密集箭矢群而已,射人高马大的骑兵肯定是一射一个准,射有盾牌的低矮步兵就有些艰难了,对面一操作机关,这边步兵立马抱着脑袋顶着盾牌趴下,大部分箭矢只怕会从头顶飞过去。攻城就更可笑了,密集的箭矢难道就能射塌了城墙不成?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拿400支箭矢射一个守城的士卒,还不一定射的中,这性价比就有些低廉了,就算百发百中,射死100个士卒就要40000支箭矢,随军一次战斗需要准备多少箭矢?四十万支?四百万支?还是四千万支?这天量的箭矢需求将会拖垮整支军队的后勤。燕弥柒用力点头,以为箭矢不要钱啊,打死不信杨広能够在蛮夷之地制作几万亿支箭矢,哪怕杨広家里有矿,制作箭矢的材料也不是随便能够变出来的。
总之一句话,这密集型箭矢发射器也就是看着吓人,估计随军未必会次次都用。
三狗子继续道:“这针对飞艇的超级射程的(弩)箭,对飞艇的威胁其实也不怎么样。”三十丈的射程而已,大不了飞艇升高到了三百丈,难道随军的超级(弩)
箭还能射到这么高?就算能射这么高,还能射的这么准吗?从地面看三百丈高的飞艇,不知道飞艇有没有比大拇指大。当然,从三百丈的高度投掷石油燃烧包针对某一支军队那是不太可能了,空中风一吹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了,但是飞艇本来就不是作为打击单一作战单位用的,从三百丈的高度轰炸一座城池或一个堡垒,或一座营寨,那就容易的多了。
“我们还能烧了随军的粮道。”佘戊戌道。打仗打得就是后勤物资,有飞艇时不时的偷袭随军后方的粮道,随军还能安稳的吃饭?不需要用石油燃烧包直接命中了运粮的马车,只要一把火点燃了道路两边的树林,难道粮车还有胆子闯火海不成?哪怕仅仅是阻碍了粮车的前进,也够前线的随军将士喝一壶了。
“何须这么麻烦,我们可以夜袭。”胡雪亭冷笑,晚上黑灯瞎火的,就不信杨広的超级(弩)箭能够自带雷达导航的,而飞艇只要看到营寨墙上的守卫灯火就知道目标在哪里了。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王奶妈犹自带着紧张,想问胡雪亭随军会不会杀到丹阳,又不敢问。裴蕴看了王奶妈一眼,体贴的道:“这箭矢发射器看上去很重,需要大象和马车负运,转运甚是不便,想要出蜀地是不用想了。”蜀道以道路难走著称,大象和马车走蜀道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董纯退守蜀地关卡定然是严加防守,随军想要出蜀的难度非常大。
“若是出来了,更加不怕他了。”三狗子笑,出了蜀地之后,地形开阔,随军分分钟就会被包围,断了粮草军械,杨広断不会这么愚蠢,多半是想夺回蜀地,而后再考虑下一步。
众人仔细的看着地图,来护儿,薛世雄等名将踪迹全无,只有一个小字辈的李靖当先锋,杨広的战略目标到底是哪里,不会是出斜谷取关中吧?
“那杨広就死定了。”佘戊戌笑,有雄关在,有几十万最忠臣的丹阳人在关中,来多少人就能杀多少人,什么新式武器都不好使。
胡雪亭沉吟片刻,问那右屯卫士卒道:“李浑营寨中有多少粮食?”一群官员都盯着那个右屯卫士卒,箭矢发射器的威力没有想象的大,李浑有结实的营寨在手,一定可以守住的,能守多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李浑有多少军粮。
“禀告圣上,营寨中足有半年存粮。”右屯卫士卒汇报道。
一群人都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了笑容,李浑胆小怕死是缺点,但也是优点,面对分分钟就能拿下的成都城,随便扎营竟然都会囤积半年的军粮,这么稳妥的安排哪里去找第二个人去。
……
蜀地某个城池中,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声的说着话。
“……张家三郎,你可休要害了我们!”有人担忧的道,若是消息不实,他们人人都要脑袋落地。
“我张三郎是什么人?难道会骗了自家兄弟?我又有何好处?我张三郎的脑袋只有一颗,性命只有一条,难道还会害了自己?”那张三郎大声的道,附近一群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就是这个道理,张三郎骗谁都不会拿他自己的人头去骗。
“我等都是有身家的人,在大越朝如何?嘿嘿,田地充公,成为农庄,这也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是大随的手中发达的,换了大越朝不认我手中的地契,这口气我等也忍了。”张三郎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个个脸色不太好,明明是自家的田地却被充公,要等学会了洛阳话才能还回来,谁会开心?张三郎继续道:“但是,凭什么那些泥腿子就站在了我等的头上!那些泥腿子前一天还在我等的地里求口饭吃,为了能够减免几分佃租而跪下来舔我们的鞋子,为什么就忽然成了农庄的管事、县衙的衙役?为什么就能指着我等的鼻子,吆喝我等种田不用心,拿鞭子抽打我们?”
周围的人尽皆愤然,新朝鼎立,他们这些大随的乡绅被没收了田地不算稀奇,谁让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投靠大越呢,他们早就做好了田地被没收,房子被充公的准备,银钱细软早就分了几个地方隐藏,只要有钱,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可是,大越朝竟然强制所有人加入农庄,以种田的技能决定职务的高低,他们这些乡绅中纵然有不少是靠勤劳致富的,但多年的老爷生涯,他们种田的手艺哪里还比得过种田的泥腿子?就算有技术,这体力也绝不是年轻的泥腿子的对手。这农庄的管事职务毫无意外的尽数落在了泥腿子的手中,假公济私打击报复他们的行为多的数不清。
某个乡绅苦涩的道:“前日,我家的丫鬟翠花来找我哭诉,以前因为偷懒耍滑被赶出我家的仆役阿财向她提亲,她不愿意答应,又不敢不答应。”这翠花只是他家中的丫鬟,天地良心,与他没有一丝的男女纠葛,就是老东家和老佣人的关系,但听到翠花竟然要被迫嫁给阿财,依然是让那乡绅有些痛心。翠花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竟然要被迫嫁给一个懒汉。还不是因为这个懒汉的表哥成了农庄的管事之一!
一群乡绅或叹气,或沉默,世道变了,勤劳致富的人成了人人厌恶的臭狗屎,懒汉翻身当了人上人。
张三郎大声的道:“在大随朝我等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到了大越朝,我等竟然成了最下贱的下等人,连个丫鬟都保护不了。那些泥腿子今日能欺压我等的丫鬟,明日就会欺压我等的妻女,难道我等就要看着不成?”
一群乡绅盯着张三郎,是,不能看着,但是,你说的事情若有差池,全家人头落地!
“不会!”张三郎厉声道。“我蜀地对大随忠心耿耿,为了大随血战数载,死伤无数,除了那些懒汉,谁家与大越没有血仇?臣服逆贼只是迫不得已,如今圣上御驾归来,谁人不愿意迎接王师?大越的官兵已经尽数去了成都,各县内空虚,我等只要振臂一呼,这蜀地定然就是大随的了。”
一群乡绅冷冷的看着张三郎,言语没错,道理也没错,瞧张三郎的模样,圣上回来的消息也定然是真的,可是有一点却不值得参与。
“大越国势强大,纵然蜀地被圣上光复,这大越也断断不会善罢甘休,我等的性命没有送在农庄,也要送在关隘。”左右都是死,选择农庄还能多活几天,何必急着为了大随朝在蜀地的关隘做炮灰?
张三郎笑了,果然乡绅都是老油条啊。他终于揭开了底牌:“圣上有旨,我等只要取下了城池,就能跟随圣上去吐谷浑,去党项,去拉其普特。”一群乡绅终于笑了,圣上还是很实诚的,留在蜀地太危险,远不如去蛮夷之地安全。
“好,我等立刻起事!”一群乡绅点头,为了全家不受欺压,为了全家能够活得像个人,为了全家能够活下去。
“召集所有能够召集的人,务必一举成功!”张三郎厉声道,不管是不是自家的亲戚仆役,只要对大越心怀不满,就全部召集起来,人越多越好。
一个时辰之后,数百人从四面八方集结到了县衙之前,猛然发声怒吼:“大随皇帝陛下已经光复成都,全歼大越右屯卫,我大随子民随我诛杀逆贼!”
县衙之中,县令愕然:“大随……杨広……真的假的?”他可没有收到杨広打回来的急报,不等他反应过来,县衙外的数百人疯狂的涌向了县衙。
“大胆,想造反吗?”有衙役拦住他们的去路,厉声呵斥。
“你才是反贼!”冲进来的百姓狞笑着,当头就是一棍,那衙役大骇,急忙躲避,却被另一个百姓一刀砍在了肩膀上,疼得惨叫出声。
那衙役忍着疼,厉声叫道:“你们竟然敢……”
“噗
!噗!噗!”一阵乱七八糟的棍棒落下,那衙役全身都是鲜血,很快就没了声息。
“杀了逆贼,光复蜀地!”更多的人冲进了县衙,刀剑棍棒齐下,县衙中众人立刻伤亡一片。
“可有抓住县令?”张三郎大声的问道,声音中焦急无比。四周的人只是疯狂的打砸县衙,哪里有人理会他。
“可有抓住县令?”张三郎不停的叫着,若是县令跑了,会不会召集一支大军剿灭了他们?他完全不敢想。
“抓住县令了!”有人大声的狂呼。张三郎急忙赶了过去,迎面一群人揪着一个脑袋上都是鲜血的人过来。他定睛细看,果然是本县的县令老爷。
“县令老爷,你可想到有今日?”张三郎冷冷的道。县令老爷抬起头,鲜血从额头流下,遮住了眼睛,他双手被紧紧的抓住,无法擦拭,便用力的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是谁。
“原来是你啊。”县令淡淡的道。